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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元宵节 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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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里来了外男——贺渲之,自正月初一这日午膳过后,相府就几乎分开用膳了,家里的几个未出阁的女子都跟着老夫人在肃园用膳,所以虽然住在一个宅子之内,反倒是再也没在相府中遇到过贺渲之,如今他不再伪装成夫子的样子教书,让陈清没有机会再次遇见他,可是这样也好,见不到就不会再起波澜,如此想着果真就是自欺欺人啊。对于贺渲之,陈清一直都有一个心结,他们是熟稔的,那种感觉不会骗人,陈清不清楚第一次在阁楼中挑破身份时为何会有重逢的感觉,可那时候她确实深陷在他的美色中了,她不确定是“重逢”欣喜,还是对美色的欣喜。明明那个怀抱是充实的,可是心里有个地方却空空如也,陈清每每想要回忆起有关贺渲之的事情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斗转星移。就好像前世濒死前的那一刻,天空的星河如旋涡般旋转。陈清想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星河旋转,定是我头脑发昏,眼冒金星了。这天是元宵佳节,元宵节本源自佛教三元中的上元,那一日需燃灯祈福,渐渐演变成了举国欢度的佳节。自前几日花想容铺子遇袭之后,楚氏就将她们三个禁足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允许她们出府,陈清也乐得清闲,倒是连丝竹苑都没有再出过,连吃饭都在自己院子的小厨房里解决。元宵节这日,楚氏还是给她们解禁了,只因这夜可以光明正大的逛花灯,猜字谜,是豆蔻年华表露情谊的最好日子。陈清唇角弯弯,心想夫人还真是开明,不过经历了上一次的事情,夫人给三人都多配了一名武婢在身边。出了府,陈清见陈茗儿和陈鸢都有些心事重重,竟是都说有事要先行一步。陈清想要跟着阿姐,陈鸢用眼神制止了她,并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像是在说不要担心,有些事必须要做。陈清从不会和陈鸢反着来,她知道阿姐做什么都会有分寸。她又看了看陈茗儿,陈茗儿回道:“二姐不必多虑,今日元宵佳节,你只要管好自己不要闯祸给相府蒙羞就好。”

【嘿!我这暴脾气!】还不待陈清反驳,陈茗儿已经带着武婢映月向着主街而去了。陈鸢安慰般拍拍她:“阿清,莫要恼,我还有事要办,明月可以留给你有个照应。”

“不必了阿姐,清儿不知阿姐要做什么,不过多个人总是多个帮手,我身边有樱儿足够保护我了,采月,你也跟着阿姐一起吧。”

陈鸢对樱儿心中有数,自是不再客气,带着明月、采月没入主街边的一条黑暗小巷。“走吧樱儿,跟着你家小姐去看看前面有什么漂亮的花灯可以买。”

主仆二人向着主街热闹的地方逛去。“小姐,您怎么不答灯谜得花灯啊?您看那上面的头筹可是一展最为别致的荷花灯。”

樱儿一脸坏笑,明显是想挑事儿。“多嘴,你家小姐若是有那本事,何愁及笄了还没有儿郎倾慕。还要自己在灯会上抓好看的单身男子?”

陈清说得懒散孟浪。那悬在最顶端的花灯可是要连着答对十二道字谜还要拔得头筹才能得到,陈清自知费那个劲还不如买个小的意思意思,本来今日出来志不在此,权当做散散心罢了。来到灯火璀璨的拱桥边,陈清瞧着桥头商贩挂出的各种花灯心生欢喜,小贩也卖力的兜售自己摊子上的物品。陈清买了一盏荷花灯,樱儿挑了一盏兔子灯。两人挽着胳膊在经由各式各样花灯串联着的拱桥上远处打望。这样的盛景陈清年幼时好像也经历过,她隐约记得很久前的元宵节曾在城中的河渠里放过花灯,那时候整个河面上都缓缓漂着荷花灯,花灯间的缝隙里倒映着天上的明月,那场面美极了。陈清疑惑地弯腰向桥下望去,靠着岸的河面已经结了冰,河面只有中间有道窄窄的蜿蜒向下口子,河水裹挟着悬浮的碎冰向下游无声的流着。为了安全起见,河岸两边均贴了告示:危险,河面不坚严禁踏冰。这个样子的河面是无法放河灯的?难道自己记错了?还是说自己小时候来京都前曾在江南度过元宵节?这段模糊的记忆似是想要牵扯出什么,头晕之感再次袭来,单手撑着桥柱的手一滑,陈清眼看着就要栽下桥。还不待樱儿上前,陈清一只手突然被牢牢一牵,一个转身就被带进一个怀抱。另一只手中的荷花灯不小心掉下桥。“啊,我的灯!”

陈清扭头盯着花灯小声惊呼。“二小姐,这脚滑的毛病还是改改吧,贺某不确定每次都能安稳接住二小姐。”

贺渲之微带笑意的清朗嗓音在陈清头顶响起。荷花灯辗转飘下,刚好飘入桥下尚未结冰的那道河缝中,缓缓向着着下游漂去。漆黑的河面上这一道微光向着唯一的方向笃定的漂着。而陈清连日来漂泊的心在这一刻,靠了岸。听到那个声音,陈清后知后觉的嗅到了那抹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气味。她低着头,维持着被贺渲之带人怀中的姿势不动,不是她不矜持,而是她此刻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她怕二人之间维持的这种氛围被自己的任何声音打破,也怕自己任何一个微小的举动换来的都是对方再一次的疏远。她不动,那这一刻时间就是静止的,至少让她把这份缱绻延长片刻吧。“二小姐要抓着贺某多久?”

笑意仍未散去,陈清听得出那声音里并没有疏离客气。她迟疑着抬头并缓缓松开了死死抓着对方袖子的手。可自己双手还未完全松开就被对方反握住,陈清一惊盯着贺渲之的眼睛,只听对方接着说道:“二小姐想抓多久,在下都会奉陪。”

此刻贺渲之饱含笑意的浅淡双眸里流光溢彩,映出的是拱桥上全部的璀璨灯火,而贺渲之此刻看到的只有面前这个明艳娇憨的女子。陈清只觉得自己状似呆鹅,刚刚自己目瞪口呆,粉面含春的样子肯定特别蠢,樱儿早已经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似乎是看到自己左顾右盼的样子,贺渲之道:“二……阿清,如果你找樱儿的话,刚刚我已经让她先回去了,我会代她护你周全。”

最后一句说得尤为郑重。陈清一直处在巨大的震惊与满满的欢喜的夹击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不再称呼自己为“二小姐”也不再称呼他自己“在下、贺某”。“樱……樱儿那个丫头,不愧是以前跟着你的,走了都不跟我说一声,还……还把不把我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

陈清羞恼的乱说一气,到最后连自己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不清楚了,只得胡乱的哼了一声来掩盖自己此刻的羞恼。而这前言不搭后语和这掩饰的哼声反而取悦般让贺渲之心情大好。“阿清”贺渲之喃喃道。那温柔清朗的声音不带有一丝旖旎却让陈清的内心怦然。陈清微微挣扎了下抽出自己的双手。“贺先生,您……有什么话,请讲。”

离开贺渲之双手的包围,陈清自己的手却并不好过,明明夜晚变得更加寒凉,可陈清的手仿佛火烧般放哪里都不自在,放哪里都怕会引燃身边所触之物,仿佛重新塞回贺渲之手中才能好受些。陈清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汗颜,觉得对面的男子更加清朗出尘,而自己就是那“尘”。“阿清,离开丞相府前我们在阁楼的那个下午……”随着贺渲之的话,陈清灼热的脸颊渐渐寒冷了下去,她不可能忘记那个下午,贺渲之不曾言明的拒绝。“……贺先生,我说过不再纠缠的,我会有分寸。”

不等贺渲之说完,陈清打断道。“阿清,你还是那么急,请让我说完。很久以前你曾说过让我不要离开你,那时候你我都太年幼,你我无法左右命运。半年前那个下午的阁楼里,你未曾宣之于口的挽留我何尝不清楚,我本以为前路多舛,你与我一起定会平白增添性命之忧。可我从未问过你是否愿意就直接替你做了决定,想来是我……傲慢了。现在我想问问你,若是我要走的路并不平坦,恐怕还会异常艰辛,阿清还愿意与我在一处吗?”

贺渲之说的很慢,他要确保每句话每个字都清楚的送到陈清耳边,让她听清晰想明白。“贺先生,您要做的事情是于天下苍生有利的吗?”

陈清微微一怔,小心翼翼的问着。“当然,阿清放心。我做的事不会违背天下苍生,如今边境动荡,民生多艰。渲之与师门所为虽不能自诩匡扶正道,但我对阿清保证,渲之所为定不愧于本心。”

贺渲之展颜一笑,那笑容春风化雨,沁人心田。“好,我知道了。”

陈清此时也微微扬唇。“那……阿清的答复是……”贺渲之用眼睛牢牢锁住那张含笑的脸,心头有羽毛轻轻扫过,他不可抑制的微微紧张。“贺先生,我是个小心眼的女子,您拒绝我后就音信全无,此刻听到你说的这些,我……心里不太乐意。”

陈清有点想哭。贺渲之情急之下上前一步靠近陈清,想要牵起她的手,可是又因为陈清的回答而迟疑着不敢进一步动作,怕她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对她的轻浮。他想告诉她,自己并没有音信全无,自己有偷偷在止洲的书信背后写下想她的心意。可是此刻他什么也不敢说,只能静静等待心爱之人的最终宣判。看着贺渲之难得露出的少年情态,陈清深吸口气接着说道:“我不太乐意自己的心情总是被您牵着走,您的靠近让我心里欢喜雀跃,您的疏离让我心里苦涩难耐。我……觉得很没有出息。但您若要问我的心,我的心是……愿意的。”

陈清的眼眶终是没有藏住这滴眼泪。贺渲之刚刚还困在那句“不太乐意”中下沉,马上又被陈清的这句“我的心是愿意的”捞了上来。一下一上的落差中,激荡出巨大的欣喜。他手忙脚乱的擦拭着陈清的泪珠。可那眼泪擦掉又再次涌了出来。贺渲之福至心灵般将陈清带入自己怀中,他抱住了她,这不同于带她从寒潭逃回相府的拥抱,也不同于茶社下接住她的拥抱。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借口的拥抱。贺渲之将陈清的小脑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上,紧贴她眼睛位置的外袍很快就被泪水打湿,潮湿滚烫的泪水灼着贺渲之的胸口和心脏,他的心也终于安定下来。怀中的小小女子并未抬头闷声道:“你看,我只拒绝了你一刻自己就舍不得马上便答应了。可你拒绝了我那么久,你怎么敢的啊……”默默的流泪终于变为了小声啜泣,那是陈清这段时间堵心的委屈,哭过就痊愈了。贺渲之只是紧紧拥着她,多年来的清冷自持已经消失不见,他此刻只想抱着怀中女子安静的陪着她流泪。陈清埋在贺渲之胸口,听着他一声大过一声的心跳,终是不再觉得委屈。自己已然如此,怀揣着各种不安和担忧的他又该如何呢。陈清已经觉得有些头晕了,她艰难的抬起头,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她微微抬头看向贺渲之的脸却再也不敢寻找他的眼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热。感受到怀中小人儿的动作,贺渲之微微松开了胳膊,他轻轻的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打开之后陈清看到里面包着的是一支珠翠发簪,样式宛若一支垂丝海棠。贺渲之小心翼翼的将它簪在陈清的发髻上,然后捧着她的脸细细端详着,直到陈清的脸红透。“阿清,这是我在漠北的时候在游商那里买的,看到的第一眼就想送给你。这一支簪,永远都不会凋落。”

【就像我对你的心意,从最初到今后。】贺渲之心里暗暗道。“谢谢贺先生。”

陈清轻轻抚上发簪,红着脸浅笑着回应。“阿清,你可唤我渲之。”

贺渲之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常般和煦,可是陈清总觉得笑容里带了一点……期待。她偏不如他所愿,连称谓都省去了。“你赔我个荷花灯吧,我的那盏被你一吓掉下河去了。”

陈清促狭一笑,全然不提刚刚是谁救了自己。贺渲之看她恢复了往日光彩也并不计较。拉着她走下拱桥,买了一盏荷花灯送给陈清。并不是贺渲之不想用心猜灯谜给陈清赢花灯,而是他们在桥上待了许久,那灯谜早就尽数被猜了去。可陈清完全不在意,她也不要那头筹,不想被众人喝彩起哄。她觉得现在这样隐藏在璀璨灯火下的一隅里,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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