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止澜的伤势比预想的轻很多,昆仑奴的那一箭堪堪射向他的心口,当时止澜遭受那一击几乎当场昏死过去。止洲慌忙的卸去他的甲胄,只见箭头已经没入了软甲,不过终是因软甲强韧而无法再探入半分。但是昆仑奴力气之大不容小觑,那力道还是给止澜不小的一击,心口处的锐痛让他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场面十分骇人。自那日起,止澜一直昏迷不醒,恰逢此时贺渲之下落不明无人给他查看伤情。幸而这是最后一役,陈止洲带着那波斯七王子和不知道姓名的波斯将军的首级班师回朝。回程的路上,止洲也因长时间的奔波劳碌身子早已透支而感染了风寒,竟也是被一道抬回了京都。兄弟二人的凄惨状况让陈清闹了个乌龙,还以为他们均受伤严重伤及了根本,故而此前早已经因为陈鸢、贺渲之而昏昏沉沉的她在听到二人是被抬着回来的时,连续的打击让她生生多昏迷了半月。兄弟二人在家中休养了一段时间便渐渐好转,止洲已经可以正常上下朝,之前的咳喘已经痊愈了。止澜还是有些虚弱,府医说那一箭虽伤到心脉,不过多多调养些时日也是可以完全恢复,不过静养期间禁止止澜再去舞刀弄枪。整个相府看起来恢复如常,可是大家都知道,相府的二小姐终日浑浑噩噩到不辨白昼黑夜。有时大晚上府中的小厮能看到陈清一个人来到书斋的阁楼上,也不点灯,就那么呆坐着。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又静静的离开,他们都觉得二小姐疯了。陈清一直养在瓷瓶里的那株海棠花枝早已生出了根须,去年陈清将她移栽进花盆里,不知为何原本好好的花枝移栽之后一直蔫蔫的,陈清觉得定是活不成了,可是她舍不得丢掉,天气冷下来后她还是将花盆搬进屋中,此前她一直昏昏沉沉便顾虑不到花盆,如今再看那海棠枝竟不知何时在靠近根部的细枝上生出了嫩芽。这天夜里,陈鸢敲开了丝竹苑的房门来到陈清床榻边,此时陈清躺在床上并未合眼,眼神却像是无法聚焦一般茫然的盯着床帏。陈鸢见此情形对陈清说道:“阿清,今日我收到商泽的传信,说是在漠北可能发现了贺先生的踪迹。我替你前去看看,阿清不要沉沦下去了,你这样我很难受。”
陈鸢看着了无生气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陈清,心里十分难过。“阿姐说的是真的吗?我也要去!”
陈清双眼瞬间恢复了些神采,她猛然坐起扯住陈鸢的袖子道。商泽此前跟在贺老夫子身边大半年,也学会了很多中原汉字,商泽本就过目不忘学起来也很快,如今可以写简单的书信。“阿清,漠北苦寒,如今已经入了冬更是萧索凛冽。你从未出过远门,受不住的。”
陈鸢劝道,陈清的筋骨从没有被府外的风沙打磨过,陈鸢是真的心疼妹妹,心甘情愿替她走一遭。“阿姐莫要再劝了,往日里我只是一味的在府中苦等,犹如望夫石一般守着那个渺茫的希望。可我不想这么等下去了,有一点希望我都不想撒手,我要去漠北看看,不管能不能找到他,就算只为了看看他曾在何种环境里打仗,走一走他曾走过的路,看一看他夺回的城池也行,阿姐求你让我去吧。”
陈清恳切道,她的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流不出来了,仿佛知晓贺渲之失踪的那天,眼泪就流尽了。此刻她只是大睁着通红的眼睛,坚定的望向陈鸢。“好,今夜你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就启程赶往漠北。”
陈鸢最终还是不忍心拒绝,她轻抚陈清的头发,看着她情绪一点一点的平稳,终于睡了连日来第一个踏实的觉。陈鸢用手指轻轻抚平陈清不自觉蹙起的眉头,而后吹熄了灯离开了。第二天一早陈清就起床了,她带上樱儿,包裹里塞了许多吃食和一点散碎银两。并将一件贺渲之尺寸的裘服装进包裹里就准备去逸兰阁寻阿姐。刚刚来到逸兰阁,就看到阿姐的院子里还有止洲、止澜兄弟二人。止洲叹了口气并塞给陈清一张舆图,道:“小妹,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如此你便拿着这份舆图,上面那个标记就是我们最后发现波斯七王子尸身的地方,你且在那附近寻他吧。不过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不知……”“阿兄,多谢,我相信渲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在某处好好活着等我去接他。这次我不会等他来找我,我会去寻他,一定将他带回来。”
陈清打断止洲的话,不想那刺痛的话语出口,她害怕某些话一出口就会变成真的。“二姐,止澜没有什么东西好送,这是一柄短刃。是用西域精铁打造锋利非常,你且把它绑在腿上,以备不时之需。不过止澜希望二姐一路平安,永远用不上这短刃。”
陈止澜如今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模样了,只是一说话眼睛却红红的,看着还像几年前那个跟在止洲身后还没长大的孩子。陈清用力抱了抱止澜,道了谢。“我还有军务在身,止澜身体也不能出远门,此次出发只能全靠你们自己了。父亲母亲这边你们放心,阿兄会想办法。一定记得,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遇到危险你们二人多想想家人,不要硬碰硬,尤其小妹没有功夫,阿鸢定要谨记一切以你二人为重。”
陈止洲收起了平日里的模样,苦口婆心的说道。“阿兄放心,我定会处处护着阿清。”
陈鸢眼眶也微微泛红。赶路要紧,陈鸢、陈清和樱儿三人不再耽搁时间。从马厩里牵出三匹马,三人纷纷上马离开了相府。陈止洲、止澜兄弟第一次站在相府的门口目送自己的妹妹打马离开,就像陈清平时目送他们出征一样。三个少女的身影在街角转了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止澜看到这样的场景,心悸加剧。他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和阿兄出征时留在家中的姐姐是以何种心情送走自己,又是以什么样的期待盼望自己归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