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真正脱离了混沌清醒过来的时候早已过了重阳节,她的婚期因郎君迟迟没有露面而无限期的推迟。陈引裴本想着将贺渲之的聘礼封起来,如果他真的遭了不测,就想办法找到他的家人将聘礼退回,此段姻缘就此作罢。自己的二女儿已经因为婚期推迟被京都众人嘲笑,说她被人抛弃,明明那些人什么都不了解。她不该再守着这样一份渺茫的期待让自己变成一个老姑娘,可是不论陈引裴和楚氏如何劝她,陈清均是默不作声,时间久了,他们也不再坚持。这段时间陈鸢变得更加沉默了,她每日除了守在陈清身边外,其余时间均是泡在演武场到深夜。一直不知道家中多了一个外族小子的陈引裴只道是自己的大女儿看到兄弟二人均带伤回京后,想要精进武艺,日后能够帮衬他们兄弟。陈鸢自然是心里挂着止洲、止澜的,可是她心底里也清楚,这么拼命的挥洒汗水,还有一个原因,是想要忘记那个不知什么时候闯进自己心里并投下一颗石子激荡出涟漪的商泽。常年不出肃园的萧老夫人不问世事,可她什么都明白。“哎,谁承想,我那两个孙女都是为情所困的软蛋。”
她看着院中菊花盛放心思却不在花上,她摇了摇头,拄着拐杖在常嬷嬷的搀扶下走回屋中。陈止洲、陈止澜两兄弟那日是被抬回相府的,此次平定战乱圣人心知肚明对方敌军是波斯国,兄弟二人被抬回来时,止澜还在昏迷中圣人的诏书跟着就来到了相府,陈止洲升为从三品云麾将军,陈止澜作为副将此次也受了封,封为从五品游骑将军。一门两将已然罕见,可见如今朝中确实没有能带兵的良将。此次前来颁布诏书的是二皇子傅瑢霖,据说显王之前不知为何让圣人不喜,已经下旨被圈禁在显王府一段时间了。陈清醒来后来到了止洲的晚菊堂,来到院子里就看到陈止洲一手提着一把木质长剑比划着,随着几个剑招的挥出,他突然体力不支垂下剑尖,一手按着胸口不住的低声压抑着咳嗽。见此情景陈清恍然回忆起了前世相府抄家那次跪在父亲身边不断咳喘已然无法提剑带兵的阿兄。两个身影渐渐重合,陈清分外慌张,连忙跑上前来扶住陈止洲,一面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正低头咳嗽的止洲微微直起身子就看到了眼眶红红的小妹,他堪堪忍下了咳喘之意,面上因刚刚不断咳嗽已经通红一片,他平复了下自己拍了拍陈清的头:“小妹刚刚转醒,怎么到阿兄这里来了。你看阿兄如今已感风寒,咳嗽不止,可不要过了病气给你。”
陈止洲安慰道。“阿兄,你莫要骗我了。清儿知道阿兄的喘疾是疆场上受了重伤,以后都不能再带兵上阵了。”
陈清十分心痛,阿兄的命运终是与前世重合了,他不敢再去想止澜如今的伤势。“你这丫头浑说什么?阿兄如今可是云麾将军,说什么不能带兵的傻话呢?”
陈止洲好笑的敲了下陈清的头,不明白这个小丫头为何要一脸悲痛的诅咒自己。“阿兄的喘疾不是战场上受重伤所致吗?”
陈清抬起头,眼眶还红着,眼中含着泪都忘记要掉下来。“清儿你莫不是睡傻了吧,我确实战场上受了伤,幸而有你升级的软甲护身,还有止澜护在我周围,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连续几天追讨那波斯的几个头子,一直没有合眼,累得病倒了。如今这所谓喘疾也确是风寒所致。”
陈止洲看见陈清眼睛红红,似是真的十分担心,本想打趣她也不由得止住了。连忙向她说明好让她能够心安。“阿兄说的可是真的?真的没有伤及肺腑?”
陈清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的查看止洲的身体。陈清在陈止洲心口处反复按着,确保他说的是真话。止洲十分怕痒,嘻嘻哈哈的躲避着。看到自己大哥仍然是那个憨样,陈清终于放下心来,转身向院外跑去,边跑边说:“阿兄,你先好生待着,我去看看阿弟。”
“着什么急,快回来。止澜在我院子养着呢。”
陈清闻言停下脚步,向房内走去。床上的陈止澜看着又抽条了,躺在那里看着和阿兄越来越像,原本一张娃娃脸,也变得棱角分明。平时就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显得更加肃穆。陈清不知道怎么想的,来到床前伸出手指放在止澜鼻下,直到查探了对方平稳的鼻息后才长出一口气,站在门口全程看着陈清举动的止洲低头浅笑。似是有所感应,止澜微微皱了皱鼻子,缓缓睁开眼。从没有和姐姐如此亲近的止澜看见二姐正在查探自己鼻息,觉得奇怪的同时还是微微红了脸。他略带局促道:“二姐,你在做什么?”
“止澜醒啦!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听阿姐说你是昏迷着回来的,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快和二姐说说。”
陈清看到止澜竟然清醒过来,十分欣喜。迫不及待的询问着。“行啦小妹,止澜前日才转醒,这会儿身子骨还比较弱,不宜说太多话。你想知道的我来告诉你。”
陈止洲上前拉着陈清走出了屋子,好让止澜再多休息休息。“战场上最后一役是我们乘胜追击波斯七王子的最后一波护卫队,结果却中了他们的埋伏,那七王子身边有一名昆仑奴,是他的贴身侍卫,这昆仑奴极高极壮力大如牛,墨一般的面孔犹如地府里的恶鬼。与这支护卫队交战竟难分伯仲,当时十分混乱,我与那昆仑奴战在一处渐渐落了下风,被他一脚踹飞出去,不能动弹。恍惚间就看见他搭弓射箭瞄准了我,当时我已经无法躲避了,便索兴也举起弓箭与他对射。没想到那一箭竟被止澜这个混小子挡住了,用他自己当作盾替我挡下的。”
陈止洲也沉浸在那日交战的回忆中,出口的话染上了一丝心疼愧疚,明明止澜比自己小了四岁,却义无反顾将自己护在身前。“我的那一箭直接要了那昆仑奴的命,他可没有我那么好的命,没人会挡在他的身前。当时贺先生……贺先生原本也和七王子战在一处。待我们这边解决了对手再去查看,已经找不到贺先生的身影了,我们找了很久最后在一处沙丘的背面看到波斯的那个王子卧在沙子里,已经没气了。那附近的沙丘我们挖了个遍,可是贺先生就这样消失了。”
止洲一边缓缓的说着,一边看着陈清。自从那日阿姐告诉陈清渲之下落不明后,她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她不敢想,也不敢问。可是当她毫无准备的听到了他的情况时,一直以来伪装的相安无事还是就这样生生被打破了。她抬起头对止洲惨然一笑道:“阿兄我没事,渲之梦里跟我说过让我安心等他,他最守约绝不是不辞而别的人。我没事,而且没有找到就是最好的结果,我相信他一定还在某处,他会回来。”
对于陈清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没有找到贺渲之的尸身就可以告诉自己他还没有死,他一定会回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相府中人已经渐渐觉得贺渲之不会再回来了,驻扎在漠北的边防队已经将那附近翻了个底朝天,可是仍旧一无所获。于情陈止洲想要接着找,可是任谁都知道,随着时间的过去贺渲之活下来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如今漠北正值隆冬,贺渲之走的时候只穿了并不厚实的夹棉的衣物,无论如何都抵挡不住漠北的寒冬。此时仍然没有放弃的只有陈清,以及舍不得妹妹受苦的陈鸢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