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单就刘彦韬看到的唐军战舰而言，数量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遮天蔽日。但他是水战的行家，一眼就看出唐军的优势不在数量，而在于各种战船的协调搭配。 居中的是体型巨大，能运载数百上千士兵的楼船。楼船虽然已经是很老的船型，但是在这个时代的水战中，依然拥有无可撼动的战斗力。就是因为它大，能装的士兵足够多，武器也足够丰富，本身也有很强的冲撞能力。 刘彦韬也有楼船，但是他的楼船只有几艘，而且仓促冲出水寨之后，因为逆风，他的楼船现在落在了整个船队的后面。而他的座舰是一条艨艟战舰，这种战舰以桨为动力，在江面上来去迅速，可攻可守。 很显然，对面的唐军也很重视这种战舰，在楼船的周围布置了许多艨艟。而且看得出，这支唐军似乎是以艨艟为主力，此外还有不少车船，因为唐军是逆水而行，艨艟用桨，车船用轮，都能最大限度地减少水流对船只机动性的影响，楼船反而是压阵的。 此外，唐军还布置了众多小艇快艇，如走舸、海鹘，此时可见这些快艇来回穿梭，显然是在传递军令。 最令刘彦韬感到牙痛的是，唐军整支舰队的队形保持得非常完整，而且在江面上源源不断的驶来，并不拥挤，显然是经过了长期的训练。相反，他的舰队因为是紧急出动，队形就比较散乱，船只的搭配与协调有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刘彦韬作为楚国的战棹都指挥使，也是常年行走在洞庭湖和长江上，怎么会不知道这场战斗双方之间的优劣？说起来，楚国的水军也是远近闻名的，可随着武穆王马殷仙逝之后，他的后继者对水师的关注直线下降，多年来，楚国水师既没有补充新鲜的战船，兵员素质、训练都远远跟不上。 即便如此，敌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再怎么都要咬着牙顶上。 “都使，对面那条楼船似乎有些不同。”
刘彦韬的参军亲自爬上了船上的桅杆观察对面的敌情，他的目力极好，能够看到几里之外的一个人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此时他就看到唐军的楼船中，有一艘楼船建造得较新，也很大，几乎是所有楼船中最大的，船上挂满了旗帜，一看就让人觉得不同凡响。 此时那条船距离还很远，而且在周围战船的簇拥之中，看得并不真切。但刘彦韬还是伸长脖子远远看去，突然感到心头一震，失声道：“那船上竖着的是大纛，唐军统帅是何人？”
参军喊道：“太远了看不清，但那架势，绝非寻常将领！”
其实刘彦韬心里忍不住在想，该不会是唐国皇帝御驾亲征了吧？ 他还真猜对了，此时的南唐元范皇帝李懋，就站在刘彦韬和他的参军看不真切的那条高大的楼船上。 不过，说是御驾亲征也不完全准确，因为李懋并不打算参与这场战斗的实际指挥，他只是前来观战而已。这支水师在近年来的训练中，他就参与了很多次，也参与水师船只、武器的改建设计，他就是想来看看实战效果。 毕竟嘛，出于南唐缺少马匹，更缺少骑兵的事实，李懋深知短时间内唐军要与汉军在陆地上争雄，一定会很吃力，更不要说还要面对契丹什么的。但是水师，也就是海军，本来就是他们的传统优势，那是一定要更进一步发展起来的。 收取福州已经两年多了，吞并吴越也快两年了，在李懋的极力主张下，福州、泉州、杭州三个主要城市都建起了专门负责海贸的市舶司，不光和日本、高丽等国开展了海贸往来，大唐海商的足迹也重新恢复朝与东南亚的往来，远海的贸易也开始出现。 这两年，南唐的造船技术在朝廷的专项扶植下发展得很快，在福州、杭州两地都建立了大型海船的造船厂，而在都城江宁扩建了原有的长江水师基地，可以生产适合江湖水战的各类舰船，也可以训练水军。 现在，是他要看到初步成果的时候。 当然了，核潜艇和航母什么的，那是想都不用去想，连蒸汽船和铁甲船都不要去想。 至于盖伦船、卡拉克大帆船、马尼拉大帆船、飞剪式大帆船这些大航海时代的鼎鼎有名的船只，李懋在前世也算是个帆船运动的爱好者，当然也有过粗浅的研究，虽然都是风帆船，但这个时代的造船技术，尤其是中式帆船与西式帆船在设计和制造传统上的理念差异，即使李懋画出图纸，短时间内也不会有船工能给他造出这样的船。 但他作为皇帝，对海贸，对航海，对海军（包括江河海军）的高度重视和投入，对本身就拥有着这时代先进的造船技术的南方造船业来说，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促进作用了。 如同楚国的战棹都指挥使刘彦韬所见，南唐水师的舰船大多都较新，或者是新建造出来的，或者是翻新的，整个舰队的保养维护都十分出色，舰船的搭配和编队也经过了长期训练。 而就在刘彦韬和他的参军伸长了脖子远眺几里以外的唐军舰队的时候，南唐皇帝李懋也正站在他的座舰“潜龙”号上远眺楚国的水师。不同的是，李懋的手里比刘彦韬多了一样东西，这是他亲自设计，并通过匠作院的能工巧匠经过反复试验，根据他不断提出的修改意见制作出来的一副千里镜。 远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但，比起伸长脖子的刘彦韬来，李懋就能很清楚地看到几里外楚军战舰的情况了。 和李懋站在一起的是他刚更名为水师提督的陈晦，陈晦的手里也有一副千里镜，这个李懋半吊子的“发明”，依然具有一种跨时代的优势。 “陈卿，”李懋放下那个足有小腿粗，一米多长的千里镜，侧头对陈晦道：“楚军主动出击了。”
这也是刘彦韬的无奈之举，他现在的感觉很不好，索性擂鼓进攻，起码要在气势上先声夺人。 “他想接弦跳帮。”
陈晦放下了千里镜，淡淡地应了一句。楚军的战术没什么问题，他们是仓促应战，远程武器的准备不是很充分，接弦让水手去拼一把，如果能获得胜利，无疑能大大地鼓舞士气，如果失败了，也能为船队调整迎来时间。 当然，不是没有风险的，毕竟接弦要冲到跟前，你的远程武器不充分，不能指望对方也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让你随意就接弦拼白刃。 “传令，”李懋是不参与指挥的，负责指挥的就是水师提督陈晦，他很镇定地下令道：“车船变阵，迎敌。”
楚军派出来准备接舷战的主要是速度快的走舸，也有部分斗舰，他们是逆风，但是顺水，这些桨船在顺水的情况下速度非常快。而伴随着激越的鼓声，这一波楚军斗志满满的冲向了唐军。 水战嘛，楚国毕竟也是有传统的。 但是唐军并没有准备和楚军拼白兵，他们迅速调整队形，用体型庞大，但是机动能力很强的车船横在了舰队前面形成了一道防线。 这种巨型作战车船比楚国所有的战船都要先进，也可以说是李懋给南唐水师叠加的一个霸服，毕竟它是一两百年以后的宋代才成型的一种战船，长有20-30丈（60-90米），有23-24个车轮桨，在保证机动性的同时，它庞大的体型和超高的甲板对于想以走舸接弦的楚军来说，就是一道难以逾越的水上叹息之墙。 果然，楚军的船只在战鼓的激励下奋勇向前，但是当他们发现前进的水路被巨型车船的庞大身躯挡住的时候，那些楚军士兵的内心是绝望的。 但是唐军的车船也不给他们胆怯和后悔的机会，当楚军的走舸斗舰抵近唐军的车船却无法攀登的时候，唐军的箭雨伴着一声令下，不要钱一样的射向了楚军。由于唐军在高大的车船上居高临下地射击，走舸上准备接弦的楚军避无可避，只能以身体去迎接唐军的利箭，又或者直接跳进江里。 楚军有限的斗舰向唐军射箭还击，但楚军的斗舰设计就比较老旧，船只比唐军车船仍然是矮了不少，向上仰射的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这时，唐军车船向楚军的斗舰投掷了大量裹着猛火油的小号麻袋，这些麻袋裹着粘稠的猛火油，会粘在楚军的斗舰上，就在楚军不明白唐军投掷这些黑乎乎的恶心东西是做什么的时候，唐军的火箭蝗虫一般飞来。 楚军的第一波攻击，完败。 远处观战的刘彦韬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仗，很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