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兄弟，你要某给你找的人，某给你找到了。”

韩山寂帮史彦超解决了一个问题，而且解决得让大家都很舒服，史彦超觉得很有面子，就主动把韩山寂此前托他办的事提了出来。　　当然了，这是他把韩山寂送出营门，身边无人的时候才说的。　　韩山寂“哦”了一声，做出一脸惊喜状，实际上他有点不知道史彦超讲的是谁，因为他要找的人，或者说皇帝给他的找人名单里的人有点太多了。　　而且许多人虽然找到了，人家也是有官有职，即使位置不是很高，但要撬墙角把人挖到南唐去，难度还是相当大的。比如说皇帝名单里的向训，人家已经在郭威那一头了，李继勋也已经过去了。　　毕竟，在中原人的习惯思维里，除非实在混不下去了，或者结了仇，生存环境比较险恶，才会考虑去南唐。而且多半还是在更早的杨吴，或者南唐初年的时候去的，比如孙晟、韩熙载这些文人，武将比较有名的是吐谷浑人李金全，但这人也算不得什么名将。　　最近的，就是杀人“破国、上万”的皇甫晖了（此处有典故）。　　然而皇甫晖也依然算不上什么名将，有个儿子名叫皇甫继勋，是赵宋进攻江宁时唐军的主将，不但在守城战中没有什么建树，还被国主李煜在亡国前给砍了。　　李懋接替元宗李璟的皇位时，正赶上皇甫晖来投，他并不记得历史上的皇甫继勋怎么样，倒依稀记得皇甫晖在清流关被赵大打得大败，人也被俘了，但他也没有投降，算是殉国了吧。所以李懋还是给皇甫晖做了一个节度使，镇守地方，却没有纳入御营主力的统军位置。　　除此之外，南投的文臣武将，也就没有什么特别有名的了。大多数的精英，还是受传统观念的影响，觉得中原才是天下的腹心，不管五代改朝换代多么频繁，战乱多么凶险，能留在中原的，都会尽量留在中原。　　史彦超也没有看出韩山寂的惊喜只是个表演，他拍拍韩山寂的肩膀，说：“你不是让某帮你劝说那李处耕随你去南朝吗？他正不得志，想是乐意的。”

韩山寂想起来了，在皇帝陛下给他的名单里，李处耕排名还要在史彦超之前。但这个李处耕没什么名气，老实说史彦超都动了许多老关系才找到他的。　　史彦超之所以这么热心，也是因为他这人比较重义气，他拿了韩山寂许多银钱，但是呢，他自己已经是龙捷军指挥使，是高级将领，他不可能丢下妻儿老小和自己的军队跑去投南唐，所以韩山寂让他帮忙找人，他还是很卖力的。　　尤其是他已经打听到，这个李处耕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在府州的永安节度使折从阮手下当差，但那职务不上不下，不大不小，颇让他有些怀才不遇的感觉。而且除了折从阮本人还算欣赏他外，折家的人对他并不怎么感冒，尤其是折从阮的外甥，简直就是处处针对李处耕，不断找茬，给他穿小鞋，大抵也是因为他是外人，折家的人容不下他。　　韩山寂这时才是真的一脸惊喜，问道：“既如此，人在何处呢？”

史彦超道：“自然还在府州，某也没亲见他。想来他还有些顾忌，毕竟也是有一家老小的。”

韩山寂点点头，这也正常。　　要知道汉唐两国直到两个皇帝签订互不侵犯条约之前，理论上都还是敌对关系。要一个北朝的官员去南朝，可不是跳槽那么简单，说得直白一点，那就是叛国。如果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要多大的利益才会让一个人叛国呢？就算五代更迭很快，人们对“国”的概念很模糊，但不认“国”，也要认中原朝廷的。　　“既然如此，”韩山寂道：“待会盟之事过了，某便亲往府州去一趟。”

史彦超惊讶道：“韩兄弟如此折节下交？”

韩山寂虽然年轻，但他可是南唐派来的驻汉大使，从四品，还有很多尚书都没有的特权，又是南唐皇帝眼前的红人。那李处耕也就年纪比他大些，压根就是名不见经传，要不是韩山寂托史彦超找，他都不知道有这号人。　　韩山寂笑道：“史家哥哥，某与你都是真性情之人，某也不说假话。我家陛下，自然是对中原的人才求贤若渴的，我在汴京几年，要是带不了几个人回去，在陛下面前也交不了差。但是嘛，如史家哥哥你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大将、名将，又是忠臣节士，某也不能为难你们。若那李处耕一般，留在中原也无甚发展，你中原人才济济，更是不稀罕他，我若能带回去，好歹也交个差吧。”

韩山寂也是看人下菜，他向史彦超坦白他想挖人，不但不会暴露什么，反倒会让史彦超觉得他真诚耿直，掏心掏肺。而且又是名将又是忠臣的，也把史彦超捧上了天去，说得史彦超因为自己不能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史彦超根本不知道，在南唐皇帝的名单里，李处耕的排序不但在他史彦超之上，而且几乎就是最靠前，需要韩山寂调动一切力量优先解决的。当然，这里面也有李处耕不但是个未来的名将，还有他现在的处境就属于比较撬得动的原因。　　所以韩山寂才决定亲自出马，他能代表皇帝直接拍板，以李处耕现在的身份地位，他提出的要求韩山寂绝对能够满足。　　当然了，如果实在撬不动，不动声色地除掉这个未来的名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同样也不会引起什么特别关注就是了！　　“成。”

韩山寂说得坦白，史彦超也推心置腹地道：“两家皇帝结了盟，咱们两国就是兄弟之国，某帮你劝劝这李处耕，御史也不能来找某的茬。”

当然不会了，御史都不知道有李处耕这号人，再说御史就没有拿韩山寂的好处吗？　　“如此便多谢史家哥哥了。”

韩山寂也不会空口说谢的，这史家哥哥叫得有多甜，回头他就得多花很多钱。不过，人才难得，如果能让李处耕跳槽到他们南唐公司，也总比杀掉他赚得多一些。　　韩山寂回到他们南唐使臣自己的营帐，夜已经很深了。他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睡意，只是站在自己的帐篷外面往南边看。　　他的皇帝陛下，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寿州吧？这场会盟，将具有重大的影响，将来的史家会不会大书特书？他也深知，即便两家的皇帝签了约，两位皇帝却都不是真心想要和平共处的人，到时候，最先掀桌子撕毁条约的，又会是哪一家呢？等到后世的史家写到掀桌子这一段，又会作怎样的评价？　　站着站着，夜空中突然飘起了雪来。　　这已经是元范、乾佑二年的十二月了，很快两边的年号都要变成三年，这天下，究竟又会发生些什么变化？　　一双手，把一袭貂皮的斗篷搭在了韩山寂的肩上，韩山寂回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温婉清丽的面孔。她将斗篷给韩山寂系好，柔声道：“下雪了，就别在外面站了吧。”

韩山寂转身握住那双葇荑，朝上面呵了一口热气，也是很温柔地道：“会盟了，你也随着孙相公回去吧，云裳。”

这女子十八九岁，名叫云裳，嗯，很久以前，她叫小眉，在秦淮河上也算个大家。　　她朝着韩山寂微微撇嘴，不乐意道：“你就那么想我回去？”

韩山寂握着她的手，轻轻吻着，说：“我想你留在我身边，可是，那汴梁，终究也是个虎狼之穴，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些虎狼吞了。”

云裳觉得手指尖有些痒，轻声笑了笑，道：“哪能呢，姐姐要送一批小雏儿北上，我不教好她们，她们才会是最先被那些虎狼吞了的。我呀，留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了，真回了去，我也不能给你做妻，我又不想做妾，想着就怄气。”

夜已经很深，雪花飘得越来越大，韩山寂轻叹了一声，索性将她拦腰一横，抱着就往帐篷里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