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山寂的判断没错，南唐的皇帝陛下李懋，这时候确实已经到了寿州。　　而且已经到了几天了。　　比起只能车辚辚马萧萧走旱路的后汉皇帝刘承佑来，李懋从江宁到寿州走的都是水路，先从长江顺流而下到了东都扬州，从扬州走大运河到楚州，在楚州换乘中小型的内河船只，直接就从淮河逆流而上就到了寿州，沿途还视察了泗州、濠州两座重镇。　　皇帝在哪，哪里就是“行在”，如今，寿州就是南唐皇帝的行在。寿州城其实并不大，它是一个军事要地，所有的城市建设规划都是围绕着军事要塞的要求来建设的，一座并不很大的城市，却有着高大的城墙和严密的防御体系。　　如今，随着皇帝的到来，寿州城就显得有些拥挤，因为随着皇帝一起来的，还有朝中的文武大臣和护驾的大军。加上寿州原本的守军，使得居住在这座城市里百姓，开门见到的就是兵，走到哪遇到的也都是兵。寿州俨然变成了一座大兵营，不仅如此，寿州城外还驻扎了很多兵。　　但是寿州的百姓却并不慌张，大量进驻的禁军并没有扰乱他们的生活，甚至，还为寿州的百姓带来了商机。　　贩胡麻饼的武大就很是赚了些钱。他原先是把胡麻饼烤好了担着胆子沿街叫卖的，可这几天，他都不用挑着担子到处走了，就在自家门边支棱起火炉，摆上案板，从天不亮就忙起来，手脚不停地一直要忙到中午去才能歇口气。累虽然累了些，但是卖出的饼可比平时多了好几倍，而且还拿的都是现钱。　　崭新的元范通宝，去年才推出来的铜钱，铜的成色很足，很快就取代了市面上流通的各种铜钱，包括什么大齐通宝、保大元宝、开元通宝等。　　有些是南唐开国的时候铸造的，有些还是过去的唐代遗留下来的，很杂乱，成色更是良莠不齐，百姓们也不爱用，因为交易之后还有换算的事情，换算不仅麻烦，更重要的是换算的标准不统一，通常吃亏的就是寻常百姓。　　元范通宝当然也不是纯铜的，但是成色好很多，重要的是统一，没有了那些黑心商人、官吏通过换算榨取利润。　　临近中午，武大的小摊才算是忙活完了，他累得有些不想动弹，就坐在一张马扎上，不过，看着钱框里黄灿灿的铜板，武大心里很高兴。　　他也知道这几天生意这么好，是因为皇帝来到了寿州，心里想着，要是皇帝多待几天，他就能赚平常好几个月的钱。要是皇帝待上一两个月，他都能把自家的房子修整一下，做出个门店来了。　　这时，有几个人朝他这里走了过来，武大正想跟他们说今天的饼已经卖完了，但是一看来的人，他就有些紧张。一个年轻的官人，穿着青色的官袍，面皮白净，看着二十来岁了，还没有长胡子，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娘子，长得也好生俊俏。　　那官人一开口，却是个不男不女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卖胡饼的武大？”

“啊……”武大一时间有点发愣，他觉得这官人的声音很怪，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犯了什么错了，就很紧张，只问：“做……做甚？”

天地良心，他赚的可是辛苦钱，他的胡饼摊的胡麻，也就是芝麻那都是今年新收来的，面里倒也掺了些杂物，但也都是粮食，这个嘛，买家都是百姓，谁能要求吃纯面的呀？要那样他就得提价，提价了可就卖不出去了。　　他也卖肉饼，每天肉饼只占十分之一的量，这几天多了些，那肉可是正经的羊肉，加上酥油烤，那香味，就是他自己闻到了都流口水。当然了，卖的也贵，寻常他都不买，因为没人买，那些大户人家有钱，却看不上他这东西。　　坏了，莫不是酥油有问题？摸着良心说，他用的酥油用料可有点杂，不全是羊油，也有牛油，甚至还有猪油……他也不常备，都是存着的，猪那玩意人们也不常吃……坏了，指定是油出了问题。　　武大就很慌。　　“收拾你的家伙，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个面皮白净的官人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武大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口中求饶道：“官人恕罪，小人知错，再也不敢了，官人恕罪！”

那官人眉头一挑，问道：“你做了什么？”

武大脑中转过很多念头，想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这个事吧，总不至于是个死罪，但要是把他拉去关几天，他的生意不就没得做了吗？而且衙门那种地方，进去了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他一咬牙，决定破点财，从他的钱框底下抽出一串穿好的铜钱，左右看了看，递到这官人手上，道：“官人，且通融通融，小本生意，小人明日再不添那豚油了。”

那官人笑起来，道：“要的便是你添的那豚油，跟咱家走吧，你发达了，你这加了豚油的胡麻饼，被官家看上了。”

“啊……”武大这下可彻底石化了，原以为大祸临头，结果竟是喜从天降？就算古人再怎么不懂营销，他武大卖的胡麻饼被官家看上，那以后来他家买饼的人，不得挤破头啊？　　官家李懋对猪肉、猪油的味道确实是有几分情有独钟的，卤猪蹄子、红烧肉、糖醋排骨，五花肉烧烤这些都是他的挚爱。不过这时代，猪肉并不流行，尤其是上流社会，那都是以吃羊肉牛肉为主，皇家、贵族还流行吃鹿肉，猪肉相对有些上不了台面。　　江南本不产羊，饲养成本很高，所以羊肉很贵，不过现在有些变化，因为皇帝喜欢吃猪肉，饭馆酒楼的猪肉也开始流行，猪的养殖业也开始繁荣起来。只不过这股风还没有刮到江北淮河沿岸的前线城市寿州。　　而李懋也是在鼓励饲养家猪的，比起牛羊来，家猪饲养的成本低，成长快，相应的价格也比牛羊低，最开始他是让民间给军营供应猪肉，毕竟精锐部队的训练，需要补充大量肉食，猪肉的成本比牛羊肉更适合供应军营。　　随后也在民间推广宣传，他是希望老百姓也能吃上肉的，但在这个时代其实很难，牛羊肉对一般百姓来说简直不敢想。　　除此以外，猪油还可以制作肥皂、蜡烛，还可以提炼明胶，用途也是很多。　　“官家，武大的烧饼来了。”

先前那个去到武大小摊前的白净面皮官员，自然是个太监，太监总管朱廷禹如今年纪也渐渐上去了，也不能跟着皇帝到处跑，现在跟在皇帝身前的这太监也是朱廷禹一手提拔起来的，姓魏，叫魏荃恩。　　李懋一度想给他改名叫魏忠贤恶搞一下，但一想到那会恶搞到自己，还是忍住了。　　“你不会耽误人家生意吧？”

李懋接过魏荃恩端过来的烧饼，魏荃恩端来的东西肯定就是安全的，试毒都试过几道了。咬了一口，又笑着说：“不错不错，又酥又脆，肉汁饱满，这手艺不错啊。”

魏荃恩笑道：“官家，还耽误生意呢，他可偷着乐吧。过不了多久，他怕是都要做东家了。”

李懋笑道：“百姓嘛，能过好日子，那就是咱们的成绩。”

魏荃恩叹道：“官家可真是圣明天子，咱们大唐的百姓才是有福了。”

李懋道：“这马屁你不用拍，有这心，你想办法让别家的百姓都知道。”

他摆了摆手，笑道：“是要让别国的百姓知道，不过这也不是你能做到的。礼部那帮人，都忙活完了吧？”

寿州作为行在，此时还有一个重大的意义，就是皇帝迎娶贵妃符氏，就近在寿州办一个典礼。虽然不是封后大典，皇帝仍在尽孝也不能大操大办，但寿州方面仍然是要做许多布置。李懋用来做行宫的清淮节度使府邸也将成为迎娶符贵妃的婚宅。　　再怎么，也得度完蜜月再回江宁吧。　　魏荃恩答道：“尚未布置妥当，游尚书说，贵妃仅次于皇后之尊，且符贵妃自北来，毕竟不可简慢了。”

李懋撇了撇嘴，道：“我就一句话，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帐都要现结，不要拖欠百姓。”

别处的皇帝巡行，那一定是鸡飞狗跳，劳民伤财，他们这里，皇帝到哪，哪里就是一片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