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回过神来,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但没走几步,又差一点被自己慌乱的脚步绊倒在地。她的反应太过令人生疑了,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沈凝到底是什么人?又或者,她看到沈凝又想到了谁?会怕成这个样子?景心慈抓住二夫人的手臂,平视着她,“妈。”
“你在怕什么?”
二夫人身体哆嗦,竭力摆脱她的桎梏,声音也在颤抖。“我没怕什么,我身体忽然不舒服,我要先回去了。”
“订婚的事情改日再说吧。”
她必须要去仔细的挖一挖沈凝的背景,这也只是她的猜测而已。并不一定沈凝和月明相似就一定是她的女儿,也有可能只是一个意外。只要沈凝不是真正的景心宁,那一切都还好说。否则,那才将是真正的天翻地覆。她现在要调查到了真相才能缓过这一口气,假如。沈凝真的是月明的女儿,那她是不会让沈凝活着回到景家的,更不会给沈凝踩到自己女儿头上的机会。任何人都不可以。“你确定你只是身体不舒服,而不是心里不舒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我?!”
景心慈不肯善罢甘休,拿出了当家人的态度和气势。二夫人不耐烦地低吼一声,“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长辈的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插手,你别忘记了我是你妈,这是你对你妈说话的态度?”
景心慈并不退让,那样清冷的瞳孔,折射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恍如王者降临。二夫人又发脾气了,“我要回去了,我没什么好向你交代的。”
她极力甩开了景心慈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二楼。景心慈眼神变得深邃冰冷。她了解自己的母亲,纵然母亲是没有坏心的,可母亲的反应太过古怪,之前在宴会碰到沈凝的时候就很奇怪,现在就更奇怪了。沈凝到底让母亲在怕什么?又或者,沈凝的出现让母亲想到了什么?“景小姐,人醒了,刚刚醒了。”
家庭医生拉开了卧室的门,一脸惊喜地道。“我进去看看。”
景心慈一直紧绷着的心脏放松开,她吐出一口浊气,下意识的就要往里走。也说不清楚这一刻是在庆幸什么,沈凝活着。胤然就会放心。她想,自己是因为这样才高兴沈凝醒来的。她不能妒忌。她是景心慈。任何人都可以妒忌,可她不行,胤然的一生已经处处被制衡,如履薄冰,她不忍心,也不愿意让他失去一生所爱。说她愚蠢也好,自苦也好。她爱霍胤然,其后才是自己。为了胤然好,她也希望沈凝不要出事,平安百岁。但景心慈一踏入卧室里,就听到了床上的女人发出的微弱声音。“霍九……”她嘴里反复呢喃着,“霍九……”那样的执着,像是他是镌刻入骨髓里的名字,即便是死都不得忘记。声音细微如蚊,弥漫在空气里却有一种渗到骨血里的悲寂和哀伤。好似,信仰在崩塌,灵魂在撕裂。景心慈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很复杂,她走到床边。瞳孔里映入面如白纸的沈凝,她放空了自己,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天花板。除了苍白干裂的嘴唇时不时的张阖开,她几乎没了任何的动作。那是一种没了灵魂和精神的空洞,宛如一个傀儡人。可这样死寂沉沉的眼睛里,却会因为她叫到霍九的名字,而爆发出了星辰般绚烂的光芒。沈凝是为了霍九活着。霍九,也是霍胤然。“沈小姐,既然忘记了,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想起来呢?”
她哀叹一声,面对自己的情敌她竟然只剩下了同情和怜悯。那些妒忌,都被沈凝脸上的木然和颓废所吞没。她心里酸楚得厉害。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脑海一片空白,她却还是只记得一个人。那这个人对她有多重要呢?景心慈想,那一定是超越了生命的重要,甚至比所有的一切都要重要。明明都忘记了,却不能忘记了霍胤然呢?“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沈凝喉咙痛得厉害,眼睛茫然,呼吸的时候喉咙间的苦涩往下钻,她胃痛得忍不住蜷缩成一团。她微微睁着眼睛,吃力的呼吸着,这一刻的沈凝宛如被搁浅在岸边的鱼儿,呼吸一点点的被细碎的痛苦湮没。“景小姐……我知道你是他的未婚妻,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我疯了,我有病。可是我真的……”她没有流泪,眼睛干涩一片,声音却是遮天蔽日的悲怆。“一看到他,我就觉得……好熟悉啊。像是我们认识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他。那种强烈的熟悉感迫使我拼命的想要找到他……”“只要找到他,我就知道我是谁,我只要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更多的东西。你可能觉得我疯了,或许我和他根本就是不认识的,可我求求你……”“我能见他一面吗?”
她用力遏制住心脏的痛苦,挣扎从床上爬起来,她弯腰就朝景心慈跪下去。那瘦弱的身子在空气里颤抖着,如同飘零的残叶。“我只要见他一面就好……”“一面就够了。”
“求求你了,景小姐,我求你!”
她很痛苦,痛苦到声音都变调了,含着浓浓的哭腔。可眼睛却没有泪,猩红一片,几乎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