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住进地道的人，在他之前，父亲已经在这条地道里下了很大的功夫进行改造。我的心突突的跳动着，如果不是怪孩子说出来，我可能永远不会想到，在我小时候居住于乡下老家的时候，父亲时常也在老家，只不过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行踪，只是在暗地里关注着我，以及我周围的一切。我能想象的到，那个时候的父亲很忙，要带领团队进行繁复的探索和研究，又要总领全局，但他还是尽可能的抽出时间，到乡下来住一住。“那条地道，你朝深处走过吗？”

“没有。”

怪孩子很听他爷爷的话，他爷爷只让他在地道入口那一块活动，怪孩子一直到现在还老老实实的遵循着驼背老头的话。至于地道深处有什么，他一无所知。“那你在这里再呆两天，我也要回乡下老家，咱们可以一起走。”

我挽留怪孩子，一来是怕他回程途中有什么意外，二来是想跟他结伴，如果什么时候，父亲又来了电话，那么我也可以顺便听一听。“那个人没有发话，我不知道能走不能走。”

怪孩子想了想：“过两天，我再来找你一趟。”

“好。”

怪孩子说完了话，悄悄的从窗台上翻了出去，等他一走，我的思绪开始飘飞。到了现在，虽然没有什么主要的证据，但种种迹象已然表面，父亲的确是超乎寻常的深谋远虑，他可能完全把我当成他的接班人来看待，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已经给我铺好了一条以后的路。可是，又有各种各样的迹象表明，特别是在第二次包山之行返程期间，父亲好像对我动了杀心，只不过碍于父子血脉亲情，最后不了了之。我正想着，陈生从窗子翻窗进来，我看看他，心里第一次感觉，父亲，是个比陈生还要复杂的人。“我想回乡下老家一趟。”

我对陈生说：“回去看看。”

“可以。”

陈生也不问什么原因，直接就点头答应：“乡下环境好，去住两天，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现在已经考虑不上有没有什么好处了。”

我只觉得满嘴苦涩，乡下老家，其实没有什么亲人，我那个从小到大喊惯的二叔，事实上只是一个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的伤势在医院的正规治疗下得到了控制，一时半会还是不可能完全康复，不过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了。接下来的两天，我保持正常的作息，到了和怪孩子约定的时间，我专门睡了一个下午，入夜以后就在耐心的等待。这一等又是好几个小时，到了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怪孩子来了，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又没有多少阅历，但他很守信，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轻易食言。“那个人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了。”

怪孩子说：“我回去的第二天，他就打了电话，我问他，我现在能走了吗，他说，能走。”

我的后背，开始泛起一丝一丝的凉意，和怪孩子说着话，忍不住就在整个房间还有窗户外头看了看。事情是明摆着的，父亲知道我需要血浆，所以提前就安排怪孩子来到包县，现在，他可能知道我已经大致恢复，用不着输血，所以就允许怪孩子暂时离开。父亲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看得见？我越想越是发憷，脑子一晕，甚至开始怀疑父亲是不是隐形了，其实他一直都在身边？我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到，心里对父亲的疑问越多，就越是想到他曾经呆过的地方去看一看。我把怪孩子留下来，跟他聊天，顺便也问一问别的情况。但怪孩子从记事开始，身边就驼背老头儿一个人，别的情况，驼背老头儿不说，他也不知道。等驼背老头儿一死，这个世界上知道怪孩子来历的，估计只有父亲一个人了。我们熬到天亮，陈生去办了出院手续，因为在医院里和医生的关系处的很好，医生用心的叮嘱，顺带开了不少药。三个人从医院离开，直接就踏上了回归老家的路程。身在包山，转而进入内地，就好像明显进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现实生活没有小说和电影中那么多复杂惊险的情节，很顺利的，我们到了老家。从我“二叔”死了以后，老房子就空了，我没想回去，专门在村子周围等，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悄悄的靠近。怪孩子所住的地道，是在被震塌的那片耕地的地垄边，到处都是高高低低的土堆，地道入口隐蔽的很好，怪孩子轻车熟路，拿着一把铁锹，把地道的入口给清了出来。这种老地道常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尽管天气够热了，但是往地道口一钻，还是觉得一阵阵的凉气扑面而来。怪孩子就在地道口这边住着，我看了一眼，他没说谎，地道口后面被扩宽了一块，放着一张小床，还有椅子柜子乃至炉火之类的日用品，显然不是刚放进去的，已经使用了很长时间。在地道口的后面大约六七米的地方，一堵麦秸混着黄土垒起来的土墙，把去路给拦住了。我带着伤，行动不是很方便，一步一步走到那堵土墙边，用手试探性的推了推。这堵土墙其实只是象征性的，麦秸混着黄土垒起来的墙，和纸扎的差不多，指头一戳就是一个窟窿。土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垒起来的，可能驼背老头儿还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把墙弄开，一直带着怪孩子在入口这一小块地方生活。我试了试，就觉得只要一用力，肯定能把土墙给推倒。“咱们把墙弄开吧。”

我转身对怪孩子说：“我想进去看看。”

“那不行。”

怪孩子马上表示反对，因为他从来到这个地道之后，驼背老头儿就叮嘱过，不允许朝地道深处走，驼背老头儿虽然死了，但怪孩子还是记得爷爷所说的话，不管是谁，都不能推倒土墙。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跟怪孩子商量商量，可是怪孩子是个死脑筋，我怎么说，他就是不同意。然而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想进去看看，看看当年父亲是为了什么而改造这些老地道。“我进去看看，不碰里面的东西，怎么样？”

“不行。”

怪孩子还是不肯松口，我朝地道外面望了一眼，陈生就在入口把风，如果我让陈生强制性的控制怪孩子，肯定是没问题，但我不愿意那么做。嗡……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怪孩子身上那部又老又旧的手机，嗡的发出了一阵震动。手机的屏幕亮了，说明有电话打进来。“谁打的电话！？”

我一个激灵，马上就抢着看电话，其实我心里清楚，怪孩子这部手机，几乎可以说是专门单线和父亲联系的，除了父亲，再不会有人打进来。果不其然，当我看到手机上闪动的一串号码的时候，就认定了这号码，是通知怪孩子送血浆时的来电号码。“你不要说和我在一起。”

我赶紧跟怪孩子交代：“你就说一个人回到了老家，看他怎么说，另外，想办法问问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和他见见。”

怪孩子应了一声，按下了接听键，与此同时，我也伸手把电话的免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