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耳朵见面,她都会和我说起猴子,这几年,所有关于猴子的消息,都是她告诉我的。我所有的朋友里,和猴子认识的时间最长。我和他从托儿所时就在同一所学校,然后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我们大家之所以叫他猴子,是因为他高高瘦瘦皮肤黝黑,关键有一双特别大的眼睛,眼睫毛还特长,眨起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极了猕猴。他说话时总有一个奇怪的鼻音,声音含含糊糊,所以我总要很认真地听他说话,虽然久而久之,即使没听全也大概知道他讲了些什么。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真正互相关注,可能还要从小学六年级开始算起。那时因为班上一个学习最好的女生看不惯我,所以发动全班女生孤立我,在那个奇怪的算是被“校园欺凌”的时间里,只有猴子愿意和我玩,我至今记得,他拿着扫帚,我拿着簸箕,在楼道里追逐打闹,只有他不在意班上那些漂亮又学习好的女生霸气凌然的要求。后来自然而然地有流言开始盛传:“猴子喜欢阿慈”。再后来,这个流言从小学流到了初中,初步到高中,一直到我们高中毕业,甚至到毕业多年后同学聚会,依然有人问我,“你当时是不是和猴子在一起?”
我能想起的我们最暧昧的往事,就是初中有一次学校举办了一场文艺晚会,我是主持人,主持结束后回家时月亮已经高高升起,回家的路上有一段爬坡路,没有路灯,我有点害怕,这个时候就幻想,会不会有个高大的男生这个时候跳出来保护我。突然,有个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嘿,好巧啊”,一转眼,是猴子。认识猴子这么久,那是第一次觉得非常暖心又非常开心。他陪我走过了那段漆黑的爬坡路,一直送我到我家楼下。到了楼下,在昏黄的灯光下,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然后和我说:“我看着你进门。”
我打开楼下的大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把两手插在裤袋里,朝着我微笑。第二天,我在放学的路上碰到他,他只是好似很不在意地塞给我一块旺旺雪饼,含糊不清地说“你拿着”,然后转眼就和其他男生一同蹦跶地走了,留下耳朵在我身边挽着我的胳膊嘻嘻地笑。高中的时候文理分班,我去了文科班,耳朵和猴子在理科班。有一次课间,我去找耳朵,突然有个人拍了一下我的头,我一抬头,是猴子。猴子在高中的时候突然蹿个,原先初中的时候没比我高多少,到了高中突然蹿到了185,我需要抬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他则可以轻轻松松地摸到我的头顶。“嘿,你来干嘛?”
他低头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神太温柔,让我一下慌乱。“我来找耳朵。”
我避开他的眼神,望向他们的教室。“哦,耳朵在里面,你去吧。”
他用含糊不清的语气和我说,“嗯,谢谢。”
我故作轻松地向他微笑。耳朵在教室门口看到了我们两个,向我投来暧昧的微笑。高中毕业我们各奔东西,他去了北方,我则留在南方。大一的时候有次和他打电话,他告诉我“在北方很不习惯,宿舍的人一个星期不洗澡,还觉得我天天洗澡有毛病”,我说“哈哈,过了四年你会不会也一个星期不洗澡了?”
“哈哈”。快要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有男朋友了吗?”
我愣了一下“没有啊,谁追我啊,哈哈”。他没说什么,默默挂了电话。后来不久耳朵给我打电话,耳朵问我“你和猴子打过电话了?”
“对呀。”
“他跟我讲你说没男生追你?”
“对啊。”
耳朵顿了一下,小小声和我说:“他和我说,他当时想和你说,“至少还有我””。我沉默了一会儿“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他对着你说不出口。”
那一刹那,我觉得年少和他所有美好都戛然而止。我和猴子认识这么多年,有什么话,为什么还要隔着一个耳朵传达给我呢?如果真的喜欢,小学时不知道,中学时不敢说,到了大学还是这么犹豫不决,那是真的喜欢吗?真的喜欢一个人,不应该奋不顾身吗?我有很多疑问,也参杂了很多愤怒,但已经不想再深究,觉得也是时候放下。自那以后的大学期间,我没有再和猴子打过电话,联系也仅限于人人网上的留言。大学毕业后,和猴子在同学聚会上见过几次,每次聚会后猴子总是很贴心地照顾我回家,我到家后也总是关心地嘱咐我早点休息。耳朵告诉我,猴子一直单身。猴子毕业后去了北京。有一次去北京出差,约猴子一起吃饭,他从昌平赶到朝阳,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老样子,几乎没变,高高瘦瘦,大眼睛忽闪忽闪。大家不咸不淡地聊着家常,工作,以往的朋友,家里人的情况。“耳朵说你一直没找女朋友啊?”
“嗯,我们程序员好难找女朋友的,哈哈。”
“年纪不小了,应该要找一个了。”
他突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盯着我的眼睛,含糊地说:“嗯”。晚饭结束,我送他到路边打车回家,看着他瘦高的背景,我突然有一种特别的冲动想要问他:“你喜欢过我吗?”
出租车来了,他转头看着我说“我回去了,你早点回酒店”。最终,那句话,还是没有问出口。或许,有些故事,就是止于唇齿,掩于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