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沉思，抬眼间，却见许闹满脸忧伤，轻声念着秦湘玉给梅君鹤批命的那首诗：“我欲隐世做高人，不管江湖乱纷纷。怎奈世外有因果，偏教痴情入空门。恩怨相报本无辜，何曾私欲为己身？可笑苍天未开眼，一朝毒圣万恶源。我怜幽夜明灯照，风惜我心影只单。若得凡花载桃前，不羡鸳鸯不羡仙。”

冥夜不理解：“谷主，不应该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吗？”

许闹别过脑袋看了看她，再次望向水面：“这是秦琢秦老楼主给君鹤批的命，而且他也不喜欢鸳鸯，从小就不喜欢，他最喜欢丹顶鹤，从小就喜欢，我也是。不过中原腹地很少能见到丹顶鹤，大雁就成了我们俩的第二喜好和第二选择，它们都是忠贞之鸟。”

冥夜指着她腰间的玉佩：“谷主，这就是八角宫灯雁佩和梅花雁佩的由来？”

许闹点头：“对。”

二人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再有一句对白，时间仿若停滞。等凌风谷彻底安静下来，许闹才回了枫林晚，久久难以入眠，直至月落西山才勉强有了睡意。这一夜，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但她知道那不是梦，那是她的曾经，有后世和秦帅她们一起戏耍的场景，也有浥朝与梅君鹤一起的甜蜜和心酸……—————————————————————————————“帅哥，我来看你了！”

许闹站在枭龙特种大队岗哨外，穿着那套新买的浅绿色齐胸，吹风有点凉就加了一件披风，梳着简单的灵蛇髻，别着一根银色仿珍珠的长流苏步摇，披帛在风中飘摇，看着从队里出来的人一通猛招手，蹦蹦跳跳的，“帅哥，这里，我在这里~”秦帅自从当了教官后时间上比之前宽松了一些，气质也跟之前很不一样，远远地，笑得内敛而稳重，利落的超短发更显干练，来到大门口先给哨兵敬了一个礼，哨兵回礼后才走到许闹身前展开笑颜：“我发现你比之前来看我的次数多，七百多公里一千多里地，这也不近啊？”

许闹刚开始还解释一下，见秦帅始终笑得别有深意，只能挤出一个略带尴尬的憨憨的笑容，然而看见秦帅的肩章立马换了一个表情：“嘿嘿，不是，主要是你现在跟大学时期大不相同了……呃，好吧，我就是稀罕你的军装，尤为喜欢、深深迷恋你肩上的二毛二呀~~~~”秦帅上手捏了捏许闹圆圆的脸蛋，瞥见裙子上有点灰尘，尽管拍干净了，还是有模糊的印记：“你啊你，二毛二就值得你高兴成这样？那等你见到上校大校的时候，你还不得兴奋得晕过去？等下，你去别人家地里偷菜了？”

许闹一只眼眯着，享受似的笑开了花，挠了挠头：“可是我见过最大的军官就是你了呀，其他人我又不认识，不会晕过去的~啊？没有啊，啥偷菜？我还盗墓去了呢~”秦帅没有再接她的话，不靠谱的家伙，估计又是走路不小心蹭哪里了，总是这样，长了一双大眼跟漏神儿似的，她都习惯了。哨兵是不能随便开口说话的，除了查证件和对口令，但眼神特别精彩，从最初见到秦帅的敬佩和惊喜到后面看见秦帅笑容的诧异和好奇，目不斜视却不妨碍那双明亮的眼眸倾泻出多种情绪。枭龙的人都知道有个教官叫秦帅，也都知道秦帅性格较清冷，不经常笑，笑也只是礼貌性微笑，只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或者特别好笑的事才会笑，好像除了大队长和眼前这个女孩子，没有对其他人笑过，甚至说秦帅对大队长都笑的比较含蓄，不像现在这么随意和自在。哨兵的八卦心开始绷不住了，之前有人猜测这个叫做许闹的女孩子是不是秦教官的心上人，只是没有被发掘出来，然后就遇到了大队长冲他们一通训斥，说他们闲的蛋疼，十二个人统一被罚二十公斤负重五公里越野跑，重点是规定二十五分钟内完成……要知道，当时他们已经经过一整天的训练刚准备休息的，随便说了几句就被大队长撞上了，还听的一字不落，怎一个巧字了得？事后有人怀疑是秦教官告了状，但是三中队的三小队A组说，那时候秦教官正在盯三小队A组最调皮的新兵蛋子，严得很，亲自做示范必须到位才肯放人。二中队二小队本来不信的，结果他们小队长发现，在他们罚跑完回来瘫软在地时，秦教官还在跟那个不听话的新兵较劲。那个新入枭龙的少尉是从本战区G省过来的，听说是因为格斗术最为优异，射击也不错才被选进来的，三小队的小队长还称之为可以与第一中队第一小队的神枪手一较高下，很多人都抱有怀疑态度，不过更多的还是看戏。果然，这句话刚出来没多久，秦教官以略显单薄的身形在场地只用了一分钟就击败他！这天晚上杠上是因为射击，当然，最后还是被秦教官用实力征服了，毕竟，第一中队第一小队的神枪手都是秦教官培养出来的人才，这个师傅能差到那里去？从那之后，大家对于秦教官性取向问题的讨论戛然而止，因为谁都不想再跟二中队的二小队学习，每天强化训练都已经够他们喝一壶了，谁也不想在睡前重复一遍负重越野跑折腾自己，他也一样，所以仅仅是在心里好奇。不过，正因为秦教官为人坦荡，做事认真负责，大家最佩服的除了大队长就是她了，甚至有时候还会偏向她一点，大家一致说辞是异性相吸，所以大队长也懒得管了。后来那个一直跟秦教官杠的三中队三小队A组的刺头不听小队长的话都要听秦教官的话，而且还跟那刺头经过一次长达两个小时的辩论，不，争论，再也没有跟小组长闹过不愉快。但事后有人好奇，包括三小队的小队长，都问到秦教官本人身上了，秦教官还是保密地摇摇头，表示只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其余什么都没说。后来还是那刺头说，其实那天秦教官只教育了三句话，他自己思考了俩小时而已——“崔绍华，你要记住，吕松是你的小队长，你以后是要随他出战执行任务的，不是我秦帅。队长队员不合等同于将帅不合，你还做梦想要完成任务，不被人反间计处理了就不错了。你说吕松不配当你的小队长所以不服，但你要知道整个三中队作战部署唯一赢过我的人就是你们小队长吕松。”

吕松性子有些腼腆，听得秦教官不惜拿出往事来夸奖他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摸了摸后脑勺说：“都过去两年多了，秦教官咋还记着呢，怪不好意思的，我就是投机取巧，借着我们刚进来不熟悉所以讨了点计谋的便宜，但不是我赢了，我是准备做一条孤狼斩首行动来着，奈何高估自己被反杀了……说起来还是怪丢人的。不过秦教官说战场上就是要锻炼自己迎接陌生敌对的能力，老对手虽然具有挑战性，但也会产生疲怠心理，而且不是每个对手都是老对手，要我们每次对应都保持新的心态，不断拓展新的思路！”

崔绍华郑重其事地点头，第一次给了吕松一个队员该有的回应，第一次正经地叫队长：“但秦教官是肯定队长的出奇制胜，秦教官说了，她当初能将你反杀只是因为借着她强训多年，又有多次实战经验，队长现在也可以做到的。不过队长，为什么秦教官说她不能上战场执行任务？我问了，秦教官说如果她现在随部队去只会成为累赘，这是什么意思啊？”

吕松的笑容瞬间荡然无存，抿了抿嘴：“秦教官两年多以前执行任务受了重伤，本来想直接退伍，因为枭龙这几年很多优秀老兵都到了年纪，大队长希望她能留下来多培养些人才，而且秦教官是之前阮教官唯一还在枭龙的徒弟了，其余的不是牺牲就是伤残、要么就是年纪大了退伍，秦教官性子要强，比男教官过之无不及，能将每件事做到最好、更好，也是思考了三天才决定退到二线当教官的。”

崔绍华追问：“队长，我听说秦教官当年差点变成我们大队长？”

吕松朝四周看了几下才说：“如果她不受伤，当大队长是有机会的，毕竟那时她才二十五，已经是一队中队长，峥嵘岁月，风华正茂！不过我们这个大队长也不是吃素的，那可是第三中队中队长升成大队长的，正因为是第三中队出去的对我们三队比其他几队更狠，你悠着点儿啊，别被抓到把柄了，不然会死的很难看，不，是会生不如死，还要我们作陪的那种。”

崔绍华再次点头：“我记住了，我才不会变成二中队二小队的八婆柏川！”

话音刚落，他们就被大队长点名了，大队长身后刚好跟着秦教官，两人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纷呈，都快赶上孩子画画的画板了，最终两人的结局就是写了小队级的检讨，不仅是因为背后讨论教官和指挥官，还因为给战友起绰号，但他俩还是觉得是大队长和秦教官仁慈了，自己捡了大便宜，因为这比起二队的十个人的惩罚轻太多了啊！从秦帅出现在哨兵的视线到跟许闹说笑了几句，不过一分钟的时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的画面，对，他就是那个刺头，崔绍华，今天刚好他站哨。他才进枭龙十个月，站岗时见过一次这个姑娘，休假时见过一次，这是第三次，每次都跟秦教官有说有笑的，秦教官对她的撒娇和卖惨一点办法都没有，几乎可以说是宠溺的程度了，姐妹情深羡煞旁人。秦帅看着眼前小心翼翼摸着肩章的女生没有打扰，等许闹看完才说：“走吧，我带你去接待室，站在大门口打打闹闹影响军容。”

许闹腮帮子鼓起了包：“可是我们没有打闹，我们只是说笑~”秦帅在前面领路：“那也不行，我是教官，怎么能一直站在门口跟你说笑，你不想进去？”

许闹立马蹦起来抱住秦帅的胳膊，晃了一下：“哎呀，想想想，我可是好久没进去，怎么会不想呢~”秦帅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将许闹的手轻轻推下去：“别闹，这是在部队，还是大门口，注意影响。”

许闹收了手目不斜视地跟在秦帅身后，亦步亦趋像乖乖女似的：“哦，好的~”秦帅将她带到接待室，倒了一杯热水坐在木椅子上：“你现在是怎么了，工作不忙了？这才八个月你来了三遍？”

许闹又是憨憨一笑：“嘿嘿嘿，我这，我想你了，反正离得不太远，一个三天假期足够来一回了~”秦帅等许闹坐下，两手为许闹重新将步摇往发髻里戴了戴，顺手将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别住，可巧就听到崔绍华的声音——“报告！”

“进。”

“秦教官，大队长喊你过去一趟。”

崔绍华人也长得不赖，被秦帅着着实实逮着三小队一起练了三个月，又过了半年多，现在浓眉大眼的他不仅没有丝毫痞气，反倒显出一身正气，“秦教官，大队长让我来替您接待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