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一号,许闹带了一些还没吃完的补血的中药,秦帅小心地照顾着还很虚弱的许闹。到了小区楼下,许闹突然不知道怎么上楼,心情沉重,似乎耳畔还回响着老爸打电话过来时候的骂声,还有老妈失望的哭声,然后就是老弟发微信一连串的问号。可部队有铁的纪律,她不能说,别说渠漫不知道始末了,就连秦伯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大哥只说自己保护秦帅,不过秦伯伯应该猜得出来。秦帅看到许闹的迟疑,握住她的手:“我陪你上去,别害怕。”
她牵着许闹慢慢走上去,替许闹敲了门,不轻不重的三下,等门开了,她拉着许闹进了屋,关上防盗门和客厅门,然后松开许闹的手跪在地上:“叔叔、阿姨,你们别怪闹闹。”
许闹惊了,想拉她起来:“秦帅,你这是干嘛?”
秦帅却猛然攥着许闹的手,把许闹宽松的汉服褪上去,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震惊的人,哽咽地说:“闹闹已经割腕自杀了,抢救了三个小时,输了三千毫升的血才救回来。你们别再骂她了,她不是坐台--小姐,她是因为小说太红被人花大价钱买了网友故意害她的。那个照片是被人P过的,闹闹没有胡乱跟别的男人有关系,是因为保护我才被……被强奸的。对不起,是我害了她,你们骂我吧!”
许闹拼命把她往起拉,奈何这当兵的体能忒好,她拽不动:“秦帅,你快起来!不准说对不起的话,你是军人啊!”
秦帅抓住她的手,固执地说:“我现在没有穿军装,怎么就不能跪了?”
许定邦一把抓住秦帅的胳膊帮着许闹把人扶起来,早年干过不少重活的手结实而有力:“你去卧底了?”
秦帅没有正面回答他,只看着这个比自己低半个头的男人,说到当天的情形还忍不住流泪:“叔叔,闹闹从来都不丢人,错的从来都不是她,你知道亲人的话才最扎心吗?闹闹当时手腕上两条动脉都割断了,还坐在悬崖边,她是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你真的,就那么想让她死吗?问都不问原因就骂她?我知道,我一个罪魁祸首没资格在你们面前这么……”许定邦却打断了她的话:“罪魁祸首伏法了吗?”
秦帅怔怔地看着他:“死了,都死了。”
许定邦几乎嚼穿龈血地说了一句:“伏法就好。”
纪华林看见许闹手腕那道深深的刚长出新肉不久的伤疤就一直在掉眼泪,一边轻轻打着许闹的手臂一边哭:“你不想要爸爸妈妈了?”
许闹落下两行泪,但是没有更多的表达,声音也很冷漠:“要不起。这条命我背负不动了,还给你们。”
许定邦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疼的,梗着脖子说:“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了吗?”
秦帅觉得许定邦不按常理出牌,不应该阖家欢乐嘛:“叔叔……”许闹情绪再度崩溃,连珠炮似的边哭边说:“是,我受不了,我受够了!为什么每次不是我错,但每次都是先骂我?我理解你们第一次当父母不容易,小时候家庭条件不好我从来不会问你们多要一分钱,自己嘴馋想吃麦芽糖就用正反面都写了字的田字格本子去卖,卖了钱就买一点,还会带回来给弟弟分。也理解你们为了养我跟弟弟把我们留在老家,我四岁就会捡柴火拉风箱,六岁就能上灶台生火做饭,七岁就能放牛喂猪烧水干家务做农活,学习还很好,古诗课文数学从不落后!”
秦帅见纪华林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只好放开许闹抱住这个娇小的女人,拿过来抽纸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小声劝着。许闹还有点大病初愈气息不够的样子,缓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口哭诉,声嘶力竭地说着这些年来自己吞咽的委屈:“可是所有的好都抵不过那些顽固的封建思想,你们不懂性---教育我不怪你们,可那是别人骗我说玩游戏,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后生病的是我呀,吃药的是我呀,被爷爷打骂说丢脸的是我呀,被所有的同学孤立、被满院子的孩子骂女表子的,也是我呀……我理解你是孝子,不会跟自己的父亲对着干,所以我没有一句怨言,就想着我妈带我到你们身边就好了。”
纪华林哭的身子都软了,根本站不住,秦帅扶着她坐在沙发上,不时担忧地看着许闹。许定邦也坐在沙发里不说话,只狠狠地抽着烟。许闹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眼泪似乎流干了,只绷着脸说:“我知道你挣钱很辛苦很累,也知道你们学历都不高,所以让邻居的初中生教我因为转学落下的学习。就这样,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培养感情的机会,一有时间你们就去打牌,然后那个所谓的教我学习的人教我什么,教我如果被他睡了敢告诉你们,就会被你们抛弃。我刚被带到你们身边,我不想再被丢下,所以忍着疼了一整年不敢说,直到他去打工我才不疼。从那以后看到数学就想吐,就想起被他折磨的痛苦,可换来的还是打骂,说我不上进。”
纪华林也哭干了眼泪,只木然地坐在秦帅身边不说话,低着头的眼睛没有焦点。许闹突然仰面大笑,笑的近乎癫狂,笑的全身发抖,笑了很久才发狠般说:“哈哈哈哈……我是想上进啊,没办法,进不了……人没长眼老天爷有眼,他爸被炸死了,连尸体都是被拼起来的!也许他自己都觉得是报应吧,来找我道歉,我让他滚!我心想其实是想他死,而不是他爸替他死。道歉有什么用?凭什么他觉得他说对不起,我就要说没关系?我为什么要原谅他?痛苦的人是我又不是他,所以我让他滚,滚远点!”
秦帅觉得两年前闹闹跟她们还是说的委婉了很多,而且很多细节都没有说,她不知道原来闹闹喜欢旅游,宁死也不想待在这里其实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痛,还因为叔叔的不分青红皂白和不信任,又爱又恨的心理矛盾极了吧?说了这些话,许闹也终于不哭不笑地看着窗外,声音平静了不少:“你说的没错,我早就该死了,我二十二年前第一次被强奸就该死了,苟活了这么多年,真是浪费了你们的感情和金钱,养出我这么一个丢人的东西!可是爸,我自问除了初三我蠢复读了一年,高中的奔波,我并没有过多地跟你们苛求过什么,不是我不想学啊,我真的害怕,一看到数字就害怕。为了不让你们嫌弃,四年级就开始洗全家人的衣服,努力的干各种活。我同学问我,为什么每次来找我玩,我都在洗衣服,我们家就那么多衣服要洗吗?我说是他是每次都赶的太巧。”
秦帅再次震住了,四年级?闹闹真的为家里分担了不少啊!许闹始终没有挪动步子,就那么站着,像自我惩罚:“高中其实我想学艺术,妈还说我喜欢音乐和舞蹈呢,我说算了,学艺术都是在砸钱,我不学。是我不想学的吗?如果我不想怎么会工作后自己买了古琴和琵琶?其实我学简谱可快了,我从来不是愚不可及的孩子,只是被磋磨多了,没了生气,像个死人罢了。孝顺是应该的,所以我从来没跟我妈顶过嘴,也尽量不跟你闹矛盾……可是爸,为什么每次遇到关于性的事都要先质问我?性是洪水猛兽吗?是,因为伤我最深,可你是为了什么?为了面子吧?”
许定邦手里的烟头微微颤抖,秦帅怕他烫到自己,立马抢过去灭在烟灰缸里。他沉默很久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许闹像是停了一个笑话似的笑出了声:“爸,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能教会我做人,能抚养我长大,能让我念书,我不能接受你的道歉。我只是,想求你相信我,我有我的底线,我不是随便跟别人睡觉到处跟人鬼混的人,我谈恋爱是一人一颗心,结婚是想一世一双人,如果吃了亏,那一定是我太实在太蠢了。”
许定邦低着头不知在沉思什么,过了很久才说:“我脾气不好,发火不管不顾,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对。”
许闹木然地笑了笑:“没事。”
秦帅心疼的要死,她的闹闹又说自己没事:“叔叔,闹闹有抑郁症,你们最好不要再刺激她了,以前的委屈闹闹不想缠着不放,以后不要再有这样的事了,我不能保证下次还能及时救下她。”
许定邦的手又是一抖,声音低沉:“我知道了,谢谢你救了她。”
秦帅却摇头,手按在许定邦的手背,眼神纯粹而坚决:“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的源头是我,我会努力弥补的。”
许定邦长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望着秦帅,又看向许闹,沧桑的双眼满是疲惫和悔恨:“不怪你,你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没有错,我姑娘也没错,错的是那些犯罪分子。错的是我,让她总是受委屈。”
许闹忙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摇着他的腿:“爸,你怎么能把自己跟罪犯放一块说?你是父亲,没有我妈细心是肯定的,只要你别不讲理,能够听我解释,我还能跟你有深仇大恨啊?那我吃你许家这么多年的白米饭不是白吃了?”
许定邦一把拉着她坐在身边,说着声音都凝噎了:“以后我哪里说的不对你就跟我说,我会听的,别犯傻。”
许闹展出许久未见的笑容:“好的。”
秦帅见他们和好如初就起身告别:“叔叔,阿姨,我回家了,你们好好休息,有事跟我爸或者我大哥说,也可以跟我说。”
许定邦却摇头:“没什么事不会麻烦人的!”
秦帅明白他的意思,跟闹闹一样,能自己解决就不会多说:“好。”
许闹微笑着送她离开:“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秦帅也笑着答应:“好的,电话联系。”
许闹关了门,就被自家老妈拽到沙发上,摸着刀疤眼看泪水就要上来了:“我的妈呀,别哭了,我不疼了~这一刀还要了三十万赔偿金呢~”许定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网上骗人的那个人赔偿的?”
许闹抱着许定邦的手撒着娇:“我爸就是聪明,她昨天刚给我转过来二十万,另一个转了十万,而且那女的今早在网上公开道歉了~我跟你们说,这次你们闺女是铁赚了,刚才坐大巴回家的路上还有人找我说要拍成网剧~”许定邦黑着脸看了自家女儿一眼:“钱能有你的身体重要吗?以后再寻死觅活的,我就……我就跟你妈一样哭给你看!”
许闹被雷到了,她家老爸不这样的来着:“爸,这次是意外,因为天天被信息电话狂轰滥炸,实在是太烦了……”纪华林却使了性子:“哼,还不是怪你爸,以后不会说话就闭嘴!我的丫头多好的,天天挑毛病!”
许闹傻呵呵地笑了笑:“妈,我爸不要面子的吗?”
纪华林再哼一声:“哼,里子给他就不错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跟他狗日的离婚!”
许闹头疼地挠了挠鬓角:“好了好了妈,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家闺女一定能长命百岁!嗯,一定能~”纪华林这才没好气地拍了拍自己皮实的姑娘:“以后莫做傻事!”
许闹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太难了,这人到中年咋跟小孩儿似的呢,一个个的?……一个礼拜后,秦帅领着许闹去了Y省P市。满山的翠绿的中央是那座墓园,放下一捧白菊,站在阮新平的墓碑前深深鞠了一躬,面容哀伤声音惆怅:“我没有见过你,但我记得你的名字,阮新平。我在电视剧的弹幕看到过这样两句话,送给你,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有的人成为英雄,有的人成就英雄。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绩永世长存。谢谢有你这样的人来守护我们和国家,也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才认识你,辛苦了。”
秦帅告诉她阮新平的临终遗言以后她就湿了双眼,自古忠孝两难全,人世间有多少的遗憾啊!在J市,许闹从秦帅的手机里见过夏安的照片,不苟言笑,眉峰如刀,眼神犀利,跟阮新平不同,阮新平的墓碑上是假名字,而夏安的墓只有那块一尺见方的花岗岩,石板上没有任何文字和标记。她知道,为了保护对方的家属,牺牲的缉毒警都不会立碑,这几乎成了约定俗成的事。她看着空空如也的石板想起秦帅的简述,双腿和肋骨尽碎,碎。多么血腥和暴力啊,她由衷地鞠躬:“突然想到网友的弹幕——成功可以有我,功成不必有我。谢谢你了,夏队长。”
秦帅说,还有几个牺牲的警察并不知晓姓名,但从语气中依稀分辨出,秦帅已经从最初的自我谴责转为惋惜遗憾,真好!见过夏安,她们才离开Y省各回各地。秦帅归了队,许闹也再次上班工作,在长安城继续当酒店前台,原因是这个酒店的前台居然可以穿汉服,于是她每天都打扮得美美哒,而且就挨着秦帅的枭龙特种大队S省不远,一天一个来回,渠漫搬到了许闹隔壁的S省Y市,莫清茶也从沿海N市回了内地Z市,四个人都聚在了西部。许闹又开了新坑,一边写小说一边上班,之前的小说卖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成果;渠漫开始做起了小生意,莫清茶还是万年不变的文秘工作,四个人仿佛有了默契,都在默默地等待着奇迹,然而奇迹始终没有出现。很可惜,在浥朝大家都约了来生,回了现代却没有。也是,人这一生,哪有那么多天遂人愿,更多的是求而不得!许闹的梅君鹤、秦帅的竹尘赋、渠漫的离歌和莫清茶的秦枫始终无迹可寻,好似就这样消失在偌大的天地间,淹没于人海缥缈中,从此,杳无音信……………………时空相隔,回忆久远,定情与诀别只在转眼之间:——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小女子风夜灯,敢问公子贵姓?——在下梅君鹤,字仙羽,一个讨杯酒喝的过客罢了。——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我说了我叫秦帅,不叫叶廉清,你可以叫我小帅,或者老秦、小秦之类的。——那我叫你‘阿秦’好了。——我想要来生,阿秦,我想跟你有来生!~~~~~~~~~~~~~~~~~~~~~——我叫渠漫,水到渠成的渠,水漫金山的漫。——我是离府少府主离歌,字颂扬,歌颂赞扬之意。——告诉离歌和闹闹,别为我哭……我华国儿女,为家为国,百死无悔……~~~~~~~~~~~~~~~~~~~~~——叫我‘清茶’就好了,谢谢你照顾我。——按民家的婚俗,一年后,我定来娶你,等我。——霜染……我的家在景德镇……下一世……你要找到我……前世,脉脉迢迢,投我木桃,报之琼瑶前世,暮暮朝朝,桃之夭夭,未能偕老今生,终难逍遥,一生寂寥,梦境缠绕今生,缘分难了,风雨潇潇,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