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桂芬精心周密的安排,李国梁与沈政委终于得以见面,正是这次见面,彻底赶走了李国梁内心的疑云,让他真正看到了人生的目标和希望,觉得心里豁然敞亮了许多。现在,他面对桂芬,除了感激还有几分羡慕和淡淡的妒忌,想来,自己久经战场,见多识广,可到了关键的时候却还不如一个柔弱的女人沉稳与多谋。沈政委返回杨家桥后的第一时间就跟张团长汇报了这次密见的成效,张团长喜出望外的说:”老伙计,有你这张嘴皮子,再顽固的人也能被你说开化的。哈哈哈……说说,下一步工作你打算怎么开展呀?”
沈政委说:”我也正在考虑这个事情,近期我必须要跟李国梁保持常态化联系,而这个单线联络员的人选问题就首先要解决,王桂芬虽然非常有利,但她身份特殊,太显眼,另外,她还拖着吃奶的孩子,来回跑那十多里的山路太辛苦,也很危险,肯定是不行的了。”
张团长对沈政委的观点深表赞同,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说:“我看这样吧,我们在古城设个秘密联络点,再选派一个合适的同志驻守,保持跟李国梁正常联络,通常不是重要情报的话可以人工传送,万一遇到紧急情况,那就直接用电台发报。沈政委,你看这么安排如何?”
其实张团长的这个建议也正是沈政委的想法。关于人选问题两个人都没急着表态,只是相互看看,然后用水在桌面上同时写下两个字:石魁,写完,两个人看着桌面上同样的两个字爽朗的笑开了。把这个任务交给石魁应该算是最理想的合适人选,因为古城的每个角落对于石魁来说都熟得不能再熟了,加之石魁和李国梁也算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工作起来很方便。石魁接下这个任务之后,也大胆的把自己的建议跟二位首长说了:“我想用联络点开个茶叶店,因为我知道李国梁爱喝茶,以后接触起来既方便又安全。还有,我识字不多,最好给我安排一个有文化的同志,一来给我做账房先生,二来做发报员。”
对石魁提出的建议和要求,沈政委和张团长感觉虽然有些难度,但还是满口答应了。脱下军装换上长衫和礼帽的石魁俨然一副掌柜的的神态,可是过惯了舞刀弄枪日子的他,突然转换成这种清闲安逸的生活模式,还真有些不自在,觉别扭得很,但一想到沈政委临行前的再三叮嘱,只得耐住性子让自己慢慢适应,因为他知道,上级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完全是对他的信任和认可,绝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再说周浩,自从空降到古城至今几乎就没能捕获到有关李国梁亲共的有价值的情报,为此,他责骂过手下,也无数次的自责,搅得他寝食难安,以至于屡屡引发他头疼的老毛病。此刻,周浩慵懒地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两只精细的小腿翘在办公桌的边缘,他深吸一口香烟慢慢往外吐,大小不一的烟圈由近至远,渐渐漫散开去,在那飘绕的蓝色烟雾里李国梁的面孔再次浮现。凭心而论,他内心是有些畏惧李国梁的,尤其是那天他来办公室耍闹那一幕,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尽管当时他表面装的还算镇定,可李国梁后脚刚离开房间,他的后背就冒出许多冷汗。但是过后再一想,上峰既然把他从中尉连长直接提升至少校副团,并且空降到这个抗日英雄团来监督李国梁,这就充分说明上峰对他是绝对的信任和器重,彼时的周浩内心就像注射了一针强心剂,即刻忘记了因此所受的屈辱,再次萌生无穷的勇气,瞬间,他的脸上不由就露出傲骨的荣耀之光,他果断的抓起话机,拨通了由他密控的便衣队长的电话。“近日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
电话那头回:“报告周团座,按您的指示撤了布控在他家附近的所有盯岗,改为远程密控,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知道了。但是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狐狸再狡猾终究还是会露出尾巴的。”
周浩正要挂电话,忽然又贴近话机小声说:“不过你们一定要给我多生几个心眼,别忘了,这可是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别抓不到狐狸惹一身骚!”
周浩手握话机,觉着还有许多话需要吩咐,可一时又不知道具体要说些什么,便神情恍惚的挂了电话。之后,他手托着腮帮,开始苦思冥想李国梁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逍遥团长,似乎对所有的军务都不闻不问,像是卸了重担的挑夫,自由自在的陪在老婆孩子身边,兴趣来了就亲自下厨做几个可口菜喝上几杯,一家人幸福的聚在一起品尝他的手艺,要是再高兴了,就开上军用吉普,带上家人和卫兵一起去郊外打猎。对此,周浩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让自己信服的答案,他在心里无数次的问自己:那个铁骨铮铮的热血硬汉哪去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的野劲哪去了?实际上,周浩哪里知道,在他没安排跟踪盯梢之前,李国梁的思想多少还有些飘忽,但通过他这么一刺激,李国梁索性决定跟着老婆走了,尤其是与沈政委密见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跟着共产党干的决心。沈政委返回前再三叮嘱:“现在你只管做好你的逍遥团长,不要轻易冒风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因此,李国梁现在除了蛰伏还要尽力安抚部下波动的情绪,尤其是二营长和三营长,这两个人都是直性子暴脾气,早就看不惯周浩的所作所为,曾多次表示要赶走那个小太监,或者直接弄死他,要不是李国梁拦着,恐怕他们早就对他下手了。事实上,三个营长不仅仅是愤怒周浩,对腐朽的国民政府早已心灰意冷,再也不想为那样的政府卖命了,这种消极厌战的负面情绪很快就波及到全团官兵,现在,绝大多数官兵都盼着能有个领头人带着他们往光明道路上奔。李国梁觉察到这种情形之后,他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这帮仗义的铁杆兄弟始终选择跟随和相信他,他知道,兄弟们所盼望的那个领头人就是他。担忧的是如果他们冒然行动就会被周浩一伙提前抓住把柄,进而打乱他的整盘计划,所以,李国梁对他们一直都是严厉的训斥和阻止。石魁经营的茶庄一晃开业十多天了,生意还算不错,每天都有不少顾客光临,可是,开业以来却一直不见接头人出现,要不是怕犯纪律,石魁真想直接奔桂芬家去问个究竟。以前组织上有什么任务都是由石魁转达给桂芬,然后再由桂芬具体去执行,可眼下不行了,周浩他们盯得太紧,再与桂芬密集接触势必会引起国民党特务的怀疑,所以组织决定,今后不许主动去找李国梁或是王桂芬同志,只能等待对方派人来联络。这样,时间富裕的石魁刚好可以跟发报员小王学点文化,或者专心研究一些茶道,俗话说,干啥吆喝啥,以备有人探问起茶道方面的知识,起码能说出个子丑演卯来。如此的日子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傍晚,憋闷了一整天的石魁跟小王说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小王抬头看看烦操不安的石魁,想劝阻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闷闷的点了点头。可就在石魁掀开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还没等石魁发问,那个男人先开了口:“掌柜的这是要出门吗?”
石魁仰视来人,见他也是身穿长衫,头戴礼帽,一张肥阔的面膛活像癞蛤蟆皮一样疙瘩套疙瘩,怪瘆人的。石魁反问:”先生是要买茶吗?”
男人操着浓重的六安口音问:“您这有六安瓜片吗?”
石魁心里咯噔一下,忙收回脚步,回话:“有啊,有啊,包你是头茬好茶,保鲜尚好的绿水清汤!”
那人又问:“确定是峰顶的雨前茶吗?”
石魁兴奋的回:“当然,当然,肯定是清明后谷雨前那一茬,要不,你先进来品尝一下?”
接头暗号完全吻合,那个人也兴奋的点了点头便径直进了房间。两个人来到阁楼,先是握手再互报姓名,然后坐下来边喝茶边谈话。来人是李国梁的心腹郑文中,但凡有什么重大事情李国梁总是要跟他商讨、研究,让他拿主意,这回,他就是李国梁指派的联络员。“济南失守后,徐蚌防线跟着就吃紧起来,我们团很快就要调赴前线,团座让我来向贵党汇报请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郑文中开门见山的说。石魁听完,深感事关重大,如果赶回部队跟首长汇报,无疑会浪费宝贵的时间,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我马上请示上级,很快给你回复!”
“也好,等待你们下一步指示,那我就先回了。”
郑文中说完匆匆离开了茶庄。郑文中前脚刚离开,石魁就命令小王及时把古城的军情发送给团部,团部又很快回电,大意是贵部可在调遣之日就地起义。这种指导性的电文当晚就传交到了李国梁手中,李国梁兴奋的往自己大腿上猛拍一把,叫道:“好计谋!”
那会儿桂芬正在厨房洗刷,听到李国梁一声惊叫,伸出头来责备道:“老毛病又犯了,一惊一乍的,儿子刚哄睡着,把他吵醒了你哄呀?”
李国梁大步跨到桂芬面前,将手里的电文在她眼前一晃,说:”猜猜,电文上说的啥?桂芬停下手里的活,瞪了一眼李国梁,说:“快给我看看。”
李国梁见桂芬伸过头来,圆睁着两眼往他手上瞅,便不急不躁的将电文展开送到桂芬眼前。桂芬看完电文收回目光,她压住内心的激动,冷静的说:“是值得你大叫一声的好事情,不过,越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你越是要冷静,冷静,再冷静!”
李国梁却十分不悦,“还要怎么冷静?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桂芬说:“我知道。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那些事情现在只能交给郑营长他们悄悄去做,你只要稳住不动,周浩就不敢轻易乱动,这就等于你在掩护郑营长他们赢得宝贵时间,同样也是在工作,因此,你的一举一动非常重要。”
李国梁惊诧的看着老婆桂芬,会意的笑了,那笑中满含对桂芬的崇拜与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