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登升出现两位佳丽，适才言语的一位年岁尚幼，着一件榴花绛色燕居上衣，淡柳黄染轻粉下裳，首上无冠，承戴白纱帷笠，白丝緌[ruí]带结缨颌下。一位年长身量高窕在半步之后，上衣云影雪光素练燕居服，下着绿翠细织锦裳，承戴白纱帷笠下颌结缨。年幼女子直呼莘沚之名，未带姓氏，又语言调笑来相谑莘沚餮口喜美食，可见两人并不生分。舆夫跸与莘沚遽[jù]兴起身而立，退离杌[wù]座一步，莘沚直身拱手当心以作揖，行了一天揖，说道：“久依木楹迷望眼，且盼师妹湛登上楼台，蝼羹佳肴解餮口，生辉诗句用尽难达意，沚、恬请两位硕女共席同餐。”

天揖用于同姓，莘沚称呼师妹湛的少女，姓莘名湛，有莘氏，有不出三服的亲缘关系。莘沚又面向那位高窕女子行一平揖，两人两礼亲疏既辨，等差有别。莘湛与身旁女子，右手在前，双手交叠放在腰腹右侧，意掩恶扬善，目视下，微屈膝，躬身颔首。只是莘湛比身旁女子躬身更曲屈膝更甚，孝悌行于家，尊兄为长，也显出行礼之中略外别内。有求请就需要辞谢，关系越远越要辞谢，莘湛身旁女子说道：“师兄仲洲，远归身尘土，望极昆仑不见家，蝼羹佳肴味美不消餐风，妹叔映惶恐误君还山，辞请谢君。“此女子唐虞氏姓唐名照，字叔映，辞谢称呼莘湛的冠字仲洲，称呼自己也用冠字叔映，与莘湛与莘沚相互称名不同，也显示序列人伦有章法，亲疏有别。高辛宗周通常女子之名，由家族中父母、兄弟、姊妹、姑嫂或师长、先人所称呼，女子之名为私用，外姓之中只有丈夫或夫家亲人遣用，对外少有直呼其名的，并且视为对女子亵狎，被人不耻。初辞之后需再请，莘沚又分别向两女行礼，说道：“斯民乃食餮，沚、见大宾升楼，试问风让贵人，却语帷笠依旧，再忝请两位硕女共席，再辞，沚自惭。”

才般莘沚再请，二女未有再辞谢，只是回礼，答了一声：诺。此一刻舆夫跸见莘湛与二女见礼之后，才对莘湛与唐照礼行长揖，说道：“驱车舆夫，跸、位卑小人不敢与两位贵女同席，乡里愚夫惧恐贵女文雅失尽，敬请辞席。”

舆夫跸虽与莘沚一乘辎车行万里，同甘同苦，然而地位不高，要同席共餐需位高者允许，若二女不许，舆夫跸将自行离席，独自一人用餐。或许登楼时见舆夫跸与莘沚共一矩案对座，莘湛与唐照回了旅揖，旅揖为多人一起行礼，并未言语不许，亦是默许同席。一位首带黑色缁撮，靛衣蓝褰，腰围及膝素白襜蔽[围裙]，三十余岁酒人保登梯升楼，莘沚对酒人保说道：“我有大宾，有劳酒人保并席列案，以郷烹饪。”

礼了半个揖。酒人保左手指口，呀一声，示意自己是喑人，口不能言，面向诸人行了一长揖，手身极其敏利，将两张方案并列一处，又遂迁掎出四阖八尺高疏扆[yǐ]，围成四人一方小地域，行礼退下。[注12]落座次序也要合规礼序，先宾后主，先贵后践，先长后幼。唐照比莘湛年长，第一个入席，之后是莘湛，莘沚入席之后舆夫跸才入席就座。室内座次以西 (面向东]为最尊，唐照为宾年岁长，座西面向东，莘湛坐北朝南，莘沚坐南朝北，东边的位置最卑，舆夫跸座东。虽并席而食，男女却不共用同一矩案。入座后，两女已将髪首白纱帷笠取下，少女莘湛不及二十岁，还未及冠，也是自称名而不言冠字原因，及冠才字，男女皆同。此女颜面圆圆，一笑眼眸如弯月，与人亲睦。唐虞氏唐照已及冠，细眉细眸，眉梢横淡墨，口唇较厚，颜面方长。帷笠依着案足，置于二女韦履旁。少女莘湛心性活泼，坐于紫檀杌[wù]座上前后移动，说道：“我惧畏入筳座席，双膝弯曲臀依双足，一刻将好，多出时光一定双股做痛。然是此座具自安恬逸，双足自垂，不解屦履。”

此一论言亦沟动三人共鸣，长久座席损腰痛股，年少之人更多喜好可以垂足的座具。小小一座具，掎汩的却是天下大势去陈出新，新旧交替。言语之间，喑人酒人保双手掬一长矩三重食筐，一样一样菜肴置于案上，一半人高三足圆鼎内有肉羹，肉羹分四盛于黑瓷圆盘，四敦白瓷稻饭，凫[fú]肝炙分四盛于檀木豆中，四豆雁醢[hǎi]，四豆豕[shǐ]脯，四盏黑瓷圆皿盛着醯[xī]酱[香醋]。四只檀木木匕、空木豆，四双木梜，一只形如瓢敞口铜匜[yí]，圆形铜制水盘，四方蓝白交格絺[chī]巾，四方赤白交格絺[chī]巾。[注13]莘沚右手持诀，铜匜临空飞起悬空，水出匜流，诸人依次澡手，水盘承接弃水。两女手着丝制白色手衣，不曾脱去，周礼明言妇女衣要蔽体，除操作农事农妇在田辛劳，通常士人族贵的女子双手会着手衣以覆形体，女子不得见其肤肉，若见肤肉，则衰。宗周人分国人、野人[庶人]皆有等衰，国人中士人有禄田，大夫有食邑。士人、大夫、公卿家女子手衣、足衣、颜面上纱帹[shà]是在外出行必备之物。蓝白交格絺巾捝拭手上清水，放置左手侧，铺平赤白絺巾置于右手，莘沚右手执起木匕说道：“请！”

木匕由圆鼎中取了一匕土蝼羹，盛与空木豆，放下木匕于赤白絺巾，执木梜夹土蝼羹，浸了浸黑瓷圆皿中醯酱，送入口中，誉叹了一声“鲜！”

两女餐饭用食程序与莘沚一致，舆夫跸舍弃木梜，直接用木匕送食，不顾仪礼大呼“鲜美！”

本来餐食之礼循导虽疏食菜羹，必齐如祭祀般恭敬严肃。而今被舆夫跸此番搅攘，三人也未那么严肃正座，席间不时语言。尚美食，喜爱珍馐的莘沚，对此蝼羹做法了然于心。听言，土蝼肉鲜却多腥臊，新猎土蝼解肉大骨，入铁釜烹放清水、葱、水蓼二十次取出。火熬菜油半斤，将肉放入炮透，取出用冷水一激，肉皱，取出割分小半拇指厚一指广，放入铁釜内，用酓[yǎn]桑半斤，清酱[酱油]一爵，水半斤，烹饪至烂浆。另外三人皆叹，蝼羹味美亦鲜香，烹饪却如此繁复，步步厌人。檀木木梜夹起一指凫肝炙，少女莘湛全无淑女仪容，边食边言：“昨日花枝带雨重，昆仑墟黑水、赤水向西一隅半刻山颤地动，玉虚峰上动摇不止四起尘烟，采邑黑汭在东，我与师姊今日前来，花枝依风今日轻，与平日并无别样不同，出山时朗风山上文山已禁弟子出入。”

唐虞氏唐照不像莘湛不顾仪礼，用蓝白絺巾拭了一口角才说道：“本门老祖师常羲氏南伯秩，营造文山守藏，何人解道此中意。难冢我入昆仑墟首日就有人言告怪异，整座难冢百数年之中寸草不生，飞禽不降，虫蠡不侵，不知压陛制拘何物。”

呵呵一笑，莘湛说道：“师姊所言我入山当日也曾听闻，原以为难冢乃一座顶圆石冢，日后有了籍节去守藏室寻书，户牗之外可见难冢，四根一人合围花岗石楹支四角石亭，立于几方灰白巨石叠累之上，石亭长矩亭匾无字，亭前设有石阶，有人记一共二十有八。石阶入口石制丹鹤敛羽望天，一左一右一人高。”

“夏日夕阳西下时，难冢如覆黄金，诸多师兄师姊皆言美景如画，称“难冢流金”。[手机用户请注意：作品相关栏目，有课代表精彩点评与导读]============（注1） 喑[yīn]人：不能出声的人。酒人保：为现在的餐厅服务员，笔者参阅所有资料也没找到秦朝前关于餐厅服务员这一职业名字，《史记·季布栾布列传》“穷困，赁佣於齐，为酒人保。”

这是笔者能找到的最早一个词。疏扆[yǐ]：屏风。（注2） 稻饭：米饭。凫[fú]肝炙：铁板烧野鸭肝，凫是野鸭。本小说绝对不会出现烧、烤两字，烧字秦篆出现，而烤字实在年幼如婴，是齐白石先生创造，几十年的事情。豆：食物器皿，形状像高脚盘中。雁醢[hǎi]：大雁肉做的肉酱。豕[shǐ]脯：猪肉脯。醯[xī]酱。加香料的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