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阵阵,吹得众人的头发衣角全都向后飘舞着。船老大再次举起望远镜,仔细的看了又看。的确,莴苣号的主桅杆上挂着一串彩色小旗。多年靠海吃饭的他很快便解读出了其中含义:“立即停船。”明眼人一看便知,对方是冲着他们来的。这分明是一种警告。船老大眼珠子乱转,粗糙的大手挠着下巴上络腮胡子。突然,他打了个响指。“那个谁,”船老大对身边的渔民说,“船舱里不是有几只鸽笼吗?把装着白鸽的那只拿来。”
渔民快步跑下船舱,片刻工夫,便拎出来一只四四方方的铁笼,里边养着两只白鸽。船老大接过笼子,打开笼门,鸽子本能地向里面靠了靠,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只见粗黑的大手伸进去,抓出其中一只,从它的脚筒中抽出一条小纸卷,用笔写了两行字,又卷好,小心翼翼的塞了进去。抚摸了几下鸽子的小脑袋,船老大一扬手,“扑灵、扑灵”,这只鸽子便飞了出去。随后他又如法炮制,放飞了另外几只。“但愿管用吧……”看着远去的鸽子,他自言自语道。……南群岛王国首都。在军港的码头上,奥多亚克国王、威思顿公爵正率领着众军官指挥部队登舰。大巫师也立在他俩身旁,欣赏着眼前的盛景。海风袭来,战旗猎猎,港口内、码头上排满各式大小船只,形成了一片由桅杆和绳索组成的森林。几只海鸥在上空盘旋,时不时发出几声胆怯的鸣叫。“哗、哗……”锁着奴隶兵的铁链碰撞着。他们被连成一列一列,正踏着沉重的步伐,沿着铺好的厚木板往战舰船舱里走。队列之中,一双深邃眼睛掩藏在蓬乱的长发后面。它们正盯着码头上排列整齐的独轮车。那是为这支军队配备的兵器,全部单独存放,由码头工人用一车一车往船上运。随后,这对目光继续扫视,终于停在了衣着光鲜的一行人上。他们为首的,正是那位壮硕如牛的国王陛下。这个奴隶兵与那些麻木的同行者不同。他攥紧了手上的铁链,手指间发出“咯、咯”的响声。那一夜,血腥的场面时时在他脑海中浮现。你们要砍伐丛林,可为什么还要屠杀我的家人?你们要开垦土地,可为什么还要霸占我的家园?带着这些问题,他疑惑,他愤怒,他抗争……可最后只得带遍体鳞伤,还有此时脖子上、手上、脚上沉重的锁链。所幸,妻子带着孩子们跑进了更遥远的深山密林之中。他们,现在都还好吗?一滴火辣辣的热泪,从燃烧着烈焰的眼眶中留下,在满是泥垢和伤疤的脸上留下一条浅痕。在码头上热火朝天的同时,南群岛王军正在码头前的广场上集结。士兵们背着行囊,在家人陪同下,从大街小巷逐渐汇聚到广场上。军号军鼓的奏鸣声以及军官整队的喊号声此起彼伏。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士兵们纷纷与父母妻儿作最后的拥抱道别。相顾无言,可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明白:战端开启,很多人也许再也无法活着踏上家乡的土地。队列渐渐成型,一个个方阵好似扁平的长方形豆腐块,错落的排列在空地上。而它们周边,则乌泱泱的围满了人群。那里人头攒动,前来送行的家属们全都不愿散去,远远向队列里的亲人挥舞着鲜花手绢。多年对外用兵,父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几乎每个家庭都在战争中失去家人。比起战后获得的奖赏与抚恤,南群岛人都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才是金钱永远无法买来的。况且,那看似丰厚的回报,用不了多久又会因为准备下一次战争,而被以征税、纳捐、国债等方式“体面的”拿走,就像橱窗里展示的蛋糕模型,看起来美好却总也吃不到。况复南军耐久战,被驱不异犬与鸡!不知谁起了个头,哭声开始在人群中扩散开来,最后竟汇聚成了一片凄凉的大潮。“哼!”
看到这幅光景,奥多亚克国王恨得牙根直痒痒,手里攥紧的指挥杖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一群不中用的娘炮!”
威思顿公爵窃笑着,看了看喘着粗气的国王。后者则不再向广场这边观瞧,而是扭头向身后一位参谋询问道:“考察团那边如何了?”“报告陛下,安排了豪华游船,考察团已在商港那边登船。”“没走漏风声吧?”
奥多亚克国王捋了一把胡子问道。“并没有!我们已在湖心庄园举办了持续五天的大型招待会,美食美酒无限量供应,各项活动接连不断,几位使节根本没有外出的机会。况且这次军事行动,对外都是以演习的名义进行的,所以请您放心!”
“很好,”奥多亚克国王的表情这才阴转晴,略带笑意的表扬道。这时,一个头戴羽帽的传令兵如泥鳅般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便来到统帅身边。“报告陛下!白色信鸽飞回来了!”
传令兵敬了个礼报告,随后呈上小纸卷,“这是带来的密信。”
“嗯,”奥多亚克国王接过小纸卷,展开扫了一眼,脸上浮起一丝阴郁,转身说,“大巫师,位置的坐标有了,请施法吧?”
他把纸条递过去。“还需要您的一点点支持,”大巫师却捋了捋胡子,不紧不慢的说。“之前你要的十英尺的高台不是已经造好了吗?”奥多亚克吹了口气,有点不耐烦了。(注:1英尺约等于0.91市尺。)“唉唉,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呗,”威思顿公爵倒是大方,轻轻拍了拍奥多亚克国王的胳膊说,“胜利就在眼前,再多付出一点点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