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库猜得没错,张北海亲率陆师离开阵地,正是向右半岛最东边的地角进军,打算封锁整条进出水道。 地角是半岛的最尖端,而下龙湾左右半岛的地角正好相对,使得内外湾进出水道在这里变得极为狭窄,宽度仅有一千三、四百尺,相当于一条中型河流的宽度。 比如说在重庆朝天门附近,长江差不多就是一千五百尺宽,而那里的江面宽度仅仅为下游的十几分之一。 在和平时期,这个宽度足够海船进出,即使货运繁忙也不会拥堵,在战时就不一定了。 张北海指挥的步兵团卖力地推着十几辆巨大的炮车往右半岛的地角赶,两千多斤重的舰载炮压在钢制炮架上,似乎随时都有压垮炮车的危险。 重量传导到特别加固的车轮上,把路边的花花草草压得苦不堪言,碾过之处都会出现一条深深的痕迹。 还好道路特意平整压实过,否则车轮非得陷进泥土里不可。 在对岸的左半岛,还有一支部队也在进行同样的急行军。 那些明军之前藏在鸿基煤矿后面的丘陵地带,一见到全面反攻的号令,立即冒了出来,向左半岛的地角发起进攻。 这两个地角是很重要的军事要地,之前分别有数百清兵布防,以保护水道的安全,明军短时间内并不能将之歼灭。 一旦水营的琼州镇兵前来支援,就会打成消耗战,对数量相对更少的明军非常不利。 现在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整个清军陆师都在忙着撤退,在那里布防的清兵人心惶惶,坚守意志几近于零。 高进库当然知道这一点,也清楚两个地角的重要意义,可是他也无心去支援——那里是广州来的督标营的防区,和琼州镇没太大关系。 现在主帅的命令是全线撤退,琼州镇的运兵船也不需要经过那条水道,高进库没必要上赶子去尽支援友军的义务,把自己的精锐往里填。 万一被明军粘住,全折在这个异国他乡,他也不知道向谁哭诉,还是明哲保身比较好。 “别管了,抓紧时间,天亮之前必须全部登船。”
“是,总镇!”
高进库身边的副将谨遵号令,转过身对码头上的士兵吆喝:“动作要快,东西都不要了,对,全扔到海里,通通都不要。”
…… 张北海赶到右半岛地角的时候,清军正在滩头附近准备登船,见到大股明军突然冒出来,指挥官马上意识到敌人的险恶用心。 “贼人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兄弟们,列阵迎敌!”
并不是所有清兵都知道此地的重要意义,只知道尽快登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指挥官是常进功的心腹,对主帅忠心耿耿,他既然执意坚守,下面的清兵也只能列阵迎敌。 张北海看到敌人居然敢顽抗,立即来了脾气,命令炮车将十几门舰载炮放下,先拿这几百个清兵练手。 此次清军跨海而来,陆师都没带重武器,更别提大口径火炮。 看到明军推出十几门舰载炮,每一门炮的口径至少三寸半,都心惊胆战,不知用血肉之躯如何抵挡。 指挥官扯着嗓子大喊:“发信号,发信号,让高雷廉的军舰开过来支援……所有人不许后退……” 几艘清军战舰本在附近游弋,保护这条唯一的进出通道,看到地角的清兵求救,连忙赶过来支援。 等到他们靠近右边地角的时候,明军已然将大炮架好,随着张北海一声令下,十几门炮一起轰鸣。 “轰……” “轰……轰……” 几颗炮弹贴着地面向清军的战阵犁去,十余发则轰向清军战船。 地面的清军早就看到敌人准备开火,哪里还会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等死。他们不顾军官号令,转身拔腿跑向岸边的小船,抢夺接驳小船的有限位置。 指挥官看到如此场景,知道事已不可为,在心里暗呼一声“军门,卑职尽力了”,然后也跟着转身逃跑。 军舰上的清兵看到明军开火,连忙侧过船身用舰炮还击,刚打了两三轮,只见对岸的火光也开始散乱,似乎也受到明军袭击。 两个地角之间只有一千三四百尺,算上无法架设火炮的滩涂,两岸火炮的射程都足以覆盖整条水道。 本来舰船和岸炮对轰就极为吃亏,被两面夹击更是毫无胜算。看到岸上清兵已被明军杀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几艘战舰也识趣地放弃对抗,向外湾驶离。 张北海看到敌舰不是一合之敌,畅快得哈哈大笑起来:“要说火力威猛,还得我们陆师。大伙儿把炮再推起来,往岸边推,炮口朝内,截击贼人的运兵船。”
…… 右营参将严启俸接到连夜登船的命令后,连连骂了十几句娘,恨不得杀到常进功跟前,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连夜临阵撤兵已是兵家大忌,撤退后还要在滩头等待登船,更将行动难度放大到无法执行的地步。 不用想都知道明军肯定会趁乱突袭,在滩头背水一战那是韩信才能打出来的神仙仗,严启俸自认没有这种能力。 向部众下达有序撤离的命令后,他带着五百精锐亲自殿后,希望通过坚守营盘延缓明军反击的脚步。 从各厂区发起追击的明军看到居然还有人坚守不退,都感到十分惊讶,这年头愿意牺牲自己,帮友军殿后的清军实在太少了。 确认里面是一面参将旗后,明军分出数百人监视,然后绕过营盘继续向前推进。 …… 自从两个地角发出炮响,内湾的运兵船也开始慌起来。他们以前只听说过水师战舰封锁陆师,第一次遇到陆师打算包围水师的奇景。 可是一旦明军在两个地角架设好炮兵阵地,这种荒谬的事情在今晚就会发生。 越来越多运兵船不顾还未满载,纷纷拔锚扬帆,准备撤离。滩头的清兵看到此情景,都发出绝望的哀嚎,拼命抢夺最后一批接驳船的空位置。 为了一个撤退的机会,越来越多清兵开始拔刀相向,各种大大小小的斗殴在滩头各处发生。 当明军抵达滩头时,他们看到大量清兵像疯了一样在互相攻击,还有很多不愿攻击同袍的士兵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沙滩上乱转。 整个滩头那么多清兵,甚至没有一个军官站出来组织他们列阵防御。 明军一个千总怂怂肩,招呼手下对滩头的清兵齐声呼喊:“双手抱头蹲下,投降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