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是许老爷的贴身丫鬟,害死许老爷的就是竹喧少爷,昨夜我亲眼看见少爷给老爷端去了药汤,随后我便看见许老爷惨死房中。”
丫鬟双膝跪地,话语中躲闪着不安和恐惧,那丫鬟是许氏夫妇以亲人性命要挟来的。许竹喧如淋冷水,满脸愕然,双手抓着她的手臂,可纵使心中有无数言语,到头来却只能摇头比划。县令:“物证呢?”
官差把一张包着布帛的东西交给他:“大人,这是从许竹喧房中搜出来的地契。”
县令看了眼那地契,对许氏夫妇问道:“为何这地契上会有许竹喧的姓名?”
李杜鹃眼珠一转,唇角上扬,回道:“大人有所不知,那许竹喧别的没有,倒写的一手好字,临摹许老爷的字样并不难。”
县令重重一拍惊堂木,脸带愤怒,审视道:“证据确凿,许竹喧你还不认罪?”
许竹喧这下如同板上钉钉,雷轰电掣般,无从反驳,只能用手比划来诉说他的冤屈。种种证据在眼前,县令不再理会他,一声令下:“来人,上拶指!”
拶指便是夹住犯人手指的刑具,衙门专门用来逼供犯人认罪。许竹喧顿时满脸涨红,泪如泉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都说十指连心,如此疼痛之下,他撑不住晕了过去。县令扔下令签,便定了他的罪:“许竹喧弑父,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给我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枉死城外。凡是含冤而死的人都会被送往这里,无法投胎,等着地藏菩萨的超度。“爹,爹,我是许竹喧!”
突然间许竹喧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身体不断挣扎着束缚他的两个阴差,祈求道:“求求你们了,让我跟我爹说一句好不好?我死的时候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黑白无常面面相看,低声讨论几句,念其孝心,押着他走了过去。许老爷正被鬼差押往枉死城,须臾中听见“许竹喧”三个字,他木讷地转过头,看见来人是自己的儿子,想要冲上去,却被鬼差钳住。“儿啊,你怎么也下来了?”
许老爷摸着他满是伤痕累累的手,满脸心疼。许竹喧在他面前忍不住哭了出来,连忙摆手:“我……兄长跟嫂子冤枉了我,说我杀了您,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他们不相信。”
“我可怜的儿,是我对不起你,是他们两个害死了我,竹喧是被陷害的!”
说罢,许老爷突然发疯地抓着黑白无常,妄想能有希望。“行了,走了,人都死了,再多冤屈说给鬼听有什么用?还不如等着地藏菩萨超度,趁早去投胎转世。”
黑白无常阴恻恻地嗤笑一声,拉过许竹喧正要走。许老爷喊道:“你们带他去哪?为什么不是去枉死城?”
“此人罪孽深重,阎王亲自下令打入无间地狱。”
曦明湖。“那两个恶人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没到发落的时间,就把许竹喧害死了,就这样,我看着他在牢狱中毒发身亡,却无能为力。”
白狐强忍着怒火和痛苦,颤颤巍巍地讲完。楚远川不禁垂下神色,字斟句酌说道:“这么说,许竹喧还真是含冤而死,既然这样,阁下为何执着救回他?又何不放他去投胎转世呢?”
白狐心头一沉,怅然道:“一旦他死,不入轮回。”
闻言,楚远川蓦然愣住,世间万物生生死死,循环往复,那许竹喧又是为何?他带着疑惑,又问一旁的付君朝:“君朝,没有办法救回许竹喧吗?”
那人都发话问了,付君朝能说没有办法么?他思索片刻,嗓音却没有一丝波澜:“有没有办法,就得去地府找阎王问问了,白狐,你法力尽失,不便去,在这等着,看来有必要去一趟地府了。”
付君朝眉宇微微凝着,眸底的眷恋情绪藏在阴影中,侧头叮嘱楚远川:“阿九,你在这等我可好?地府活人进去的话无法回阳,就算修仙的人也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岂料楚远川听不进去他的话,一口回绝:“不好,一起吧。”
付君朝:“嗯,那进去的时候你得跟紧我。”
“好。”
说罢,付君朝衣袖一挥,黑气萦绕,一道阴阳之门赫然出现在两人眼前。他的衣服顷刻间化为黑袍,庄严肃穆,轻轻拉过楚远川的手走了进去。奇怪的是,跟随这人进去的时候,楚远川却并没有那日和判官进封幽山外界的窒息感。那块被无尽昏暗侵蚀,已然面目全非的苍黄石碑上,刻着醒目的三个大字:鬼门关。判官已经在石碑旁等候了。“冥魈大人。”
判官看见两人立马迎了上来,拱手作揖,有礼道:“您来这里的目的我都知晓了,那许竹喧契约已毁,又何必劳烦大人亲自来地府救他。”
说完,判官那双浑浊的眼珠隐在黑暗中,偷偷看了一下旁边的楚远川。楚远川没说话,脸色阴沉,自从上次的事之后,他对判官不好的印象又多了那么几分。“故友所求,自然要救。”
付君朝凛然一答。判官转身往前带路:“即是如此,那请两位随我来吧,阎王正在殿内等两位过去。”
黄泉路上,拘魂使牵引着无数鬼魂踏过那寸草不生的幽暗之路,可偏偏那路的两旁,却开着一簇簇妖艳的彼岸花,红得艳丽、红得惊人、红的如鲜血。黄泉路上向上看,看不到日月星辰,向下看,看不到土地尘埃,向前看,看不到阳关大路,向后看,看不到亲朋四邻。楚远川不禁多看了彼岸花那么几眼,手突然紧紧地握住曼珠,那是花与叶的永不相见。“怎么了?”
付君朝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楚远川晃了一下脑袋,摆了摆手:“没事,只是头感觉有点昏沉。”
“阿九,我送你出去。”
付君朝抬手刚要施法,楚远川连忙拦住了他:“无妨,习惯就好。”
判官脸上堆笑,在一旁附和道:“楚灵主是活生生的人,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中,许是被这阴气影响了。”
无人应他,判官略显尴尬,闷头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