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排练渐入佳境!”
我兴奋地用卷成喇叭状的原稿纸一敲大腿,对这群演员坯子不吝夸赞。这才练了三天,就已经很有模有样的了。那么,我也该想想我的唱歌节目要唱什么了。我很想找个朋友和我对唱。倒也不是不能自己上台表演独唱,只是舞台很大,观众很多,到时候追光就跟着台上的人了,多一个人,会多一份安全感。一般有什么事要寻求合作,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阿然。但是不可能,阿然在她家,要想找她,就等同于回一趟外婆家。再者,阿然喜欢唱歌没错,却有一点五音不全,怎么可能找她来跟我一起唱?第二个想到的是寒生。只是他平日里已经够忙的了,成天抬头黑板低头试卷,哪还有空闲时间分出来练习唱歌?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人,然后再被我一个又一个排除掉。最后我没办法,将不用参演舞台剧的盖亚和卡修斯拉到教学楼下的小花园,问他们道:“你俩,会唱歌吗?”
这可给他俩惊得差点把水呛了,我估计他们听到哪个星球被黑暗势力攻占了都不至于这么惊讶。“阿情,你认真的?”
盖亚瞪圆双眼。“我当然是认真的了,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我笑道。“唱歌?这个......搞砸了怎么办?”
卡修斯放下茶杯。“试一下呗,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这样犹豫不决,有失你们堂堂战神的气度哦。”
我放音频,将扩音器拿在手里,“实在不合适,我就自己上去唱。我只是在寻求更有利于发挥的方向,也不是没人陪我就会紧张得一个字都唱不出来。你们不用有任何顾虑。”
这是一首古风歌曲。我已经在领导那边谈好了,表演当晚,学校要有一套汉服和头饰给我用。他们俩闭着眼听这首歌,还挺有范儿地用手指轻轻叩击膝盖打着拍子。我轻笑,节奏感不是挺好的嘛,还怕不会唱歌?“嗯?”
两个人同时睁眼,他们对视。“怎么了?”
我转着手腕,“继续听呀。”
“先停下。”
盖亚上来就按停了扩音器,和卡修斯凝重地望向了同一个方向——小花园深处,靠近教学楼的地方。我眉头一皱,那里有什么?“听到了吗?”
卡修斯轻声问我。“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我感觉有事要发生。“屏住呼吸,仔细听......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倒计时。”
倒计时?我集中注意力去听,还真就模模糊糊听见了一点“嘀嘀嘀”的声音,并且频率越来越高。定时炸弹?此乃看多了警匪片的我脑中的第一个反应。我拔腿就往里冲,不是吧,为什么学校里会有炸弹?别啊,希望不是,希望是我听错了,希望只是什么东西的声音像是定时炸弹......“这里!”
盖亚猛一刹车,甚至因为惯性,防滑鞋底带着他还冲出了几步远。他飞快蹲下身,在草丛里三两下摸出一个东西......我呸,还真是定时炸弹!小小的电子屏上,只有红色的由横与竖组成的冰冷的机械数字在无情地跳动,那声音如同羊角锤,一下又一下有力地击打着我的大脑神经,正推着我走向慌乱的悬崖。30,29,28......“有没有办法拆掉它?”
我几乎是喊出来的,理智总算在这好似千夫所指的压迫下回归大脑。要不要疏散人?三十秒,疏散全校人哪儿来得及啊?又有谁会信学校里有炸弹呢?他们每个人来看一眼真的有炸弹,这里早都被夷为平地了!!!我那个头大。“冷静!”
卡修斯掩饰着幻化出他原本的手指,“我试着毁了它。”
离谱,炸弹这东西我是头一回见。还剩半分钟不到就要爆炸,来不及去找老师,更来不及冲到公用电话那里去报警。跑是没用的,这样大的一个炸弹,不用想都知道,一旦爆炸,学校以及学校方圆几十米内的建筑都一定无法幸免。人?更是会被摧残得灰飞烟灭。“糟了,哪根线?”
炸弹内部,四五种颜色的电线交错着缠在一起,这令卡修斯无从下手,额上瞬间就见了豆大的汗珠。警匪片里有很多拆弹的情节,但这东西跟刑侦思维不同,这是把脑袋搁在铡刀下的专业行为,不懂真的不能乱来。我看得多是多,可也对拆弹一窍不通啊!这天底下会对拆弹感兴趣的姑娘,会有多少?绝望地看着小电子屏上越来越小的数字,我顿时有了一种人生苍凉的感觉。似乎面前这栋教学楼都在顷刻间有了生命,成了一个悲壮的牺牲者。“赌一把。”
盖亚沉静地鼓励道。“好,赌一把!”
卡修斯一闭眼,弄断了蓝色的线。倒计时停了?小电子屏上的数字停留在18秒。我正想振臂高呼,结果下一秒,炸弹又嘀嘀嘀地响了起来!比刚才更快了!“呀——”我险些绝望,一把揪住自己的发梢叫道,“再来一次!断红色的线!”
“能行吗?”
“试试!”
我其实可没底气了,不过是看红色的线好像有一头联通到里面,我宁愿让他把所有电线都弄断,也不敢单蒙这一条。如果在剩下四条线里选一条,那还存在四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如果完全不理会,那就是真的坐以待毙;可万一红色的线也不对,那这学校里两三千人就都别想逃过这个劫难了。我认为我肯定一辈子都沾不上赌,结果年纪轻轻,就拿几千人命当赌注,赌我是否猜对了这条决定几千人性命的电线。这样一场赌局,可是有再高明的手法,也完全没法出老千的。祈求过往十四年的好运今天能一如既往地眷顾我......“阿情,你躲远点!”
他们俩不敢把炸弹往地上放,腾不出手来拉我远离这个危险地带。是的,这种情况在电影里经常出现,谁都不敢做这个危险的尝试。万一往地上一放,还没等拆,炸弹就爆炸了怎么办?我只好按他们说的退后,低下头紧闭着眼,牙关咬得发酸,周遭只剩下血液冲进大脑的声音。生死在此一挑。就听啪嗒一声,电线断了,倒计时停了。两秒钟后,我睁开眼。停在最后12秒。“安全了。”
就听他们俩也是长出一口气,将不再动的炸弹放下。“啊......”我小腿都有点软了,抹了一把额头,利落地甩出一点汗水,觉得终于踏实了,“没事了对吧。”
讨厌,一群人围殴我我都不至于紧张成这样。行了,没事就好了。“可以呀,蒙都能蒙对。”
盖亚笑道,“心理压力可大了是吧?”
可不是嘛?遇见野生动物也好,遇见坏人也好,怎么着还有自保的方法和头绪,遇见炸弹让我怎么办?我还能把它丢出太阳系去吗?“好了,我们去报警吧。学校里发现炸弹,我保准警察现在来、今晚就能上热搜。”
我跺了跺脚,尽力掩盖话音中的一点颤抖。借了老师的电话报了警。当警察叔叔们来到,听说仨孩子瞎蒙一条电线把炸弹拆除的这件事之后,一个两个的脸色都变了又变。“这也太危险了!!!”
一位三十出头的警察叔叔几近咆哮,“要是蒙不对怎么办!”
“那,我们发现小花园里有炸弹的时候,它只剩下三十秒了。三十秒,打个报警电话的时间都不够呢。”
我心虚地笑着,“事情解决了才是重点。我们是好奇为什么一间平平常常的学校会出现这么不平常的东西。这案子,是您各位接,还是刑警接?”
不说警察叔叔们个个严肃认真,我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从此我坚定了上高中要学理科的想法,要不遇上科学凶器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我们三个在这边问完话,就去了那个平时不怎么开门的活动室找雷伊和布莱克,对他们说了这事。这反应是全国统一的吧?“这也太危险了!!!”
不,是全宇宙统一的。他们俩是来找活动用的道具的,我还托他们顺便帮我翻一翻领导留给我的那套汉服来着,粉蓝色的,唯一用纸盒装起来的一套。活动室在主教学楼离小花园最远那一头的三楼的尽头,这方位基本是在学校里打了个对角线,即便他们听觉敏锐于常人,也完全察觉不到我们仨在下边经历了些什么。“思情。”
管活动室的老师走过来了,把她那正处于通话界面的手机递给我,“有人找你听电话。”
“哈?谁啊?”
我一头雾水地接过来,“你好,哪位?”
“你好,宋思情同学。”
那边传来的是可怕的金属摩擦声,刺得我耳膜那个难受。变声器处理的痕迹太明显,听声音是不可能了,但听语气,也不太分得出对方性别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炸弹你都躲得过去。”
我大惊——我是在和凶手通话?我一边飞快给战神联盟打手势,一边稳住心神套话:“你知道我遇到炸弹了啊,还知道我安然无恙。”
“我当然知道,我离你很近。”
我顿时觉得有一股入侵骨骼的寒意蔓延至全身,没来由地回头看了一眼背后,实际上背后只看得到一棵树的树冠,别的什么都没有。那种被灼灼的目光注视着却找不到目光来源的感觉真的很可怕。他们几个围过来,我开了免提,一边和他通话一边走下楼去。他们跟在我身后和左右两边。“你是什么人?”
“我说了,我离你很近。”
什么鬼,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上过小学没有的?你是放炸弹的人?——不行,不能这样问。尽量别把他(她)惹怒,要不就没线索了。“既然你查过我,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有自己的联系方式吧?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要找我?”
我对警察叔叔们中间似乎是领头人的那位挥了挥手。他伸手想要拿走我手里的电话。“别动,我点名要这个女生和我说话。”
嘿,你倒是高高在上。等揪出这个人,非得抽他(她)不可。他们只好作罢,但又怎么可能放弃线索呢?警察叔叔们还是连通了一台电脑,做派我不了解,不过也八成是在通过手机号尝试定位或查询吧。“当然要快点找到你。”
对面的金属摩擦声从电子产品传出来,有点嗡嗡的杂音,“你毁了我的好事,我怎么能任由你继续好好地走来走去呢。”
噢,谢谢夸奖,我很擅长毁人好事。“也就是说,你会对我下手,让我非死即残?”
我的话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份笑意,这里这么多警察,但凡他(她)是个带着脑子出来作案的人,都知道不能现在冲出来,要不就是自投罗网。“你的目标,原先是这整间学校的人吧?哎呀,真是稀奇了,世上怎么会有两三千人同时惹到了一个人这种事?还是说只有动机,在哪犯事是随机选择?那我估计那些学习很差的人可得好好感谢你了,你完成了他们多年的愿望。”
最后那句话,同龄人们应该会比较熟悉。但凡现在才十几岁的朋友,就很可能像我一样小学就见过说想“炸学校”的同学了。这话多少有点滑稽,可现场气氛很严肃,此时谁都笑不出来。金属摩擦声冷笑:“你还真有意思。”
真是的,我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第一次被人夸还这么膈应。“果然索伦森看人是一看一个准。”
索伦森?这是他(她)老大?名字也忒洋气了点吧。一旁战神联盟的神色都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啊,也就是说,你只是个领旨办差的?”
我眼珠子一转,改变作战策略,故意想挑他(她)生气。我其实有点猜出来了,冷笑会那样笑的,大多都是男性。我试试看能不能再惹得此人露出多一点马脚来。对方不说话。“那个叫索伦森的,是你的老大?”
我一扬头发,开始含着笑意挑衅,“你在称呼他的时候没有加上‘大哥’或‘大人’这种词,我能否理解为,你多少有点不服他?”
那边似乎是在忍着怒火地喘气。被我戳中软肋啦?这样看来很有可能是个男的了,一般犯罪团伙里,男性比女性要更难以表里同一地臣服在他人手下,也更容易反叛。在电脑前操作的那位警察叔叔打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指指电脑屏幕。接下来他们一群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留下四五位警察在此,其他众位兵分几路,四散跑开。“你是在引诱我出去吗?”
金属摩擦声恢复镇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人正多的是。”
嗯......这消息准是准的,就是慢半拍。“别误会,我还真没这个意思。”
我微笑道,“因为我知道,你就是我们学校里的人,也许我早就见过你了。”
那头顿了几秒,随后响起令人心里发毛的阴森的大笑。“果然是天选之女,真聪明。”
真的就是学校的人啊!不过,这句“天选之女”是什么意思?从小到大,我听过不少人说我是天选之女,大多是羡慕我学习好、完全不偏科,体育细胞发达、什么都一学就会,家里富有、零花钱简直可以随便花云云。只是这一次,这句“天选之女”绝对完全没有这些意思。我甚至从那个人话里嗅出危险的气息。我正想再多套几句,那边就挂了电话。“可以啊小姑娘!”
有位比较年轻应该可以叫哥哥的警察哥哥笑说,“我真被你惊到了,这么会套话,想不想长大了当警察?”
“想。”
我认真地点头。我确实对破案这样美好而有成就感的事情情有独钟。那像是探索,像是审判,真的很满足我这种性格,还能惩恶扬善,能守护光明。我早在十一二岁第一次立梦想时就已经想要成为警察了,如今仍然如此。“哎,这谁的手机来着?”
上一秒被几位警官先生轮番夸聪明,下一秒就失忆了。旁边雷伊笑着提醒:“老师的!”
“哦,对对对!行那不着急,”他们都以为我要去给老师还手机了,但我就是不按套路走,“请问警官先生,锁定电话是哪儿打来的了吗?”
他们的回答让我惊掉了下巴。明明只有一个人跟我打电话呀?!“在学校这个小范围内就已经发现了两个可疑的信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