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村中聚餐一日,晚餐之时,村里许多的以前茶山派的弟子又都聚在了一起,一副酒席热闹之状,灯火通明之景跃然于这村野画景之上。夜晚的村庄更显宁静,酒席吃喝到酣时,那聚餐之屋中的欢谑声传的方圆数里都可以听见,唐羽,林雨坐在曲闻风身边,时不时窃谈一番。看酒席之兴已起,曲闻风便起身发话,将唐羽入派一事说与众人,大家自然并不知道唐羽学的曲闻风自创武功之事,但是看唐羽和林雨,曲闻风等朝夕相处,也都不觉得奇怪,酒席上更是气氛乐融融。门派之事对他们来说其实很大程度上也只是虚谈,重要的是村里又多了一个朋友,大家都以此为乐,齐声祝贺。唐羽几碗热酒下肚,也是暖意融融。只是既然提到了他,他便站起来和众人抱拳敬了礼,说道:“各位前辈,兄长姐妹,我唐羽现在入茶山派,实则更是融入了这个村的大家庭中。在这里呆了三个月,唐羽深承大家照顾,心中不胜感激。现在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了,那这些恩情也就不再多言了,以后唐某一定尽心尽力,和大家互帮互助,同甘共苦!”
唐羽这番说话简单真挚,众人都阵阵呼声相应。唐羽又想了想,回身对曲闻风鞠躬道:“师父,其实有些我的身世,有些话,我还一直没跟大家说明白,现在既然和大家通心共进,那必须得向您老和大家说明。”
曲闻风平和一笑:“你入我派,我并不只是见你天资聪颖,更是知道你天性纯良,就算你身上有一些纠葛,也想必不是什么坏你大性之事。”
唐羽也坚定了信心,走到屋中间,慢慢说道:“唐某其实在进村之前,就已经身系大难,能逃到这里保住小命,已经是万幸之事...我本是湘府一带文学府邸邵家门人后人,自小念书...”说着说着,说到自己在金陵所见所闻,大家都不禁凝神细听,众人对现在江湖之事实在是所知太少,听到一些相关联的事情便入了神,仍然是颇为好奇;说到自己在家乡被东厂侍卫追杀,大家又都喟叹不已,席上便有人说道:“你昏晕后顺溪流到了这里来,也可算是一种缘分,大家都是逃难至此,你这番经历大家又有何介意?”
唐羽接着说:“在下还有一些身家之事也不得不说明,我虽由邵家抚养大,但是身为人子,也不可忘本。先前那信中提及到晚生身世,我的亲生父母并非邵家父母,而是江湖中人,只不过在二十年前就被仇家逼迫害死了。”
说到这里,唐羽心里面不禁又有些黯然。又有人说道:“江湖恩怨之事,也不是人所能料,如今年你岁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这些事情本来也和你关系不大了...那么你的父母又是谁,莫非是江湖的一对名人?”
唐羽回道:“当时的江湖之事我也不太清楚,其实也不知道父母身份,各位想必也难知晓吧。我的父亲叫唐真轩,母亲叫阮灵芙——”“什么?!”
屋中顿时便有十数声呵声打断了唐羽,许多人在晚宴烛光之下,目中已经射出了红光。曲闻风脸上变色:“那...你的父母可是昆仑唐门的唐阮二人?你父母在信中...还如何说?”
唐羽心中微惊,不知所以,也只得如实答道:“我父母的遗信中确实提到了昆仑山唐门,还交代了我日后在武林可以前去找昆仑派和千叶道长安置,不过我既然现在已经在村中安身,自然不必去找他们了,莫非大家认识我父母他们?”
厅上许多人都已站起,大多浑身发抖,或目瞪欲裂,或侧头不语。曲闻风也惊得连连叹道:“天意,这,这真是天意吗!”
“师父!”
一名身子彪壮的大汉吼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即便不去怪罪那些伤我们的柳家人。但是——若不是千叶,我们怎么会中计错杀好人,不是那封信,又怎么会引起那场大乱!”
唐羽心中大惊,仍是一脸茫然:“难道我要找的千叶道长和大家有着什么深仇大恨,各位何以如怨恨?”
又一人跳出指着唐羽大骂道:“你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人!若不是唐门的人贪心大起,又怎么会引起诏天门的那次屠杀?又怎么会有这一切始末?!”
唐羽虽然还是不明就里,但是听到这里,也在忍耐不住,怒道:“你说什么?!”
那人从酒席中飞刺而出,一掌劈向了唐羽,唐羽反应不及,以掌格掌,一下被震退数丈,胸中血气翻腾。一干人立即站起身逼上前来,呵斥道:“千叶道人写了那封信,酿成了大错,这是追根溯源之仇,不得不报!”
“我一家四口人只有我一人逃出,这莫不都是因为唐门诏天门之争而起?”
争闹中这群人愈发愤怒,只恨不得上前亲自将唐羽结果了性命,整个酒席顿时是灯隐火暗。林雨在其中也不知所措,泪花已经涌上了眼眶。急忙去扶住唐羽,急着问道:“爹,怎么了,唐羽的父母和我们到底有什么恩怨?”
曲闻风只是低头不语,那出手攻唐羽的汉子朝林雨大吼一声;“小雨,这件事和你殊无关系,你不用管,也管不着!你先闪到一边去!”
说罢立时猱身向前,继续向唐羽攻去。唐羽听罢,也不禁心中生火,将林雨推开,也不管那人武功是否强于自己,只继续向前和那汉子斗了起来。唐羽和那汉子一招过手,立时喘息不已,那大汉拳上逐步加劲,一招又一招向唐羽攻去,唐羽不住退后,渐有败落之势。斗不过几十招,唐羽身中一掌,跌坐在地,眼看大汉一招凝劲,正要全力施为,取唐羽性命,忽地,大汉只觉拳劲被一根细细竹杖一引,便力道全消,曲闻风已站在眼前。“阿大,这十几年来的修身养性,还有我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忘光了吗?!”
那大汉仍是愤色难消:“他就算和那些人没什么直接相干,但是以他的身世和他的父母一辈人与我们的大仇,难道就弃之不顾?”
话音刚落,众人都朝唐羽望去,无不是咬牙切齿。曲闻风伫立不语,对着门外空望,说道:“唐羽,你的身世复杂,已经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你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那是本来就该属于你的;我还没传授给你的,是你平生也没这福缘了。”
唐羽抬头,望着曲闻风,只觉得无助至极,大堂之上,自己俨然已成为了众人目中之钉。曲闻风看也不看唐羽,又说道:“你身负血海深仇,注定不属于这平凡之地,这也非我们不要你留,而是你自己不能留驻此地。今天,你就离开这里吧,不要再记起,说起在这里经历过的事情了。”
唐羽听曲闻风语气,又何尝不知他心中苦楚,只是听曲闻风也如此说来,唐羽心中才是真的一凉。曲闻风这番话不只是说给唐羽听,也算是给众人一个说法了,在场弟子就算再满腔怒血,也都尊重曲闻风之意,不再出声。许久,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中,众人怒目相对之下,唐羽只觉身上如有千斤重,心中解不开的解更是沉重。他缓缓走到门前,扶着门沿不语,走出几步后,回头一拜。曲闻风不避也不回话,似乎没有看见。唐羽转身之后,便再也没回望一眼,朝着出村之路远远奔了出去。林雨看到唐羽远去,不禁心中一阵绞痛,想要冲出去拉住唐羽,却被曲闻风又拉住了,只能静静地看着门外已经大作的风雨,唐羽身影完全远去。林雨再也忍不住,一声哭噎,伏在了老人肩上:“爹....为什么会这样...?”
说罢抽泣不止。“小雨,有的人这一辈子,是注定不能在平淡中度过,这都是命数使然,他离开这里,终究也是一种天意。”
唐羽胸中悲恸,在夜雨浇淋之下,越奔越快,心中对自己的身世之谜更为渴望知晓:自己的父母当时是怎样的人物,又怎样惨死?村里的人虽然极为贬低他的父母,但是在唐羽自己心中,父母为保护他丧命,又给他一生铺好了这么多道路,在他的心中,他的父母已经巍然是高大的形象,唐羽绝不会将父母和稍微一些坏事相关联,只是想着大家都是受恩怨驱使,被误会隔阂,而这其中呢,必然是有一个恶人。唐羽心中之隐隐要找出这个恶人为他的父母报仇,正名,但又无从着手。想到这,他又不禁心口大痛,在夜里一阵嘶吼,一阵疾行,直到天明雨歇方才停止。翌日之行,唐羽已经是劳累至极,走着走着,不觉疲便疲惫不已,便偷偷潜进了一茅草马车上睡了一觉,一觉醒来,看天空,正午已过,一副蔚蓝无边的天帘应在眼前,“这是哪里?”
唐羽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一带新的地段,便又跃下了车。这里距那南诏村庄也并不多久的路程,所以天色气候也相差不大,不过这里环境之美,比之那村庄又另有一番特色。这一带山青而耸立如人形,水绿且清澈见底,蓝天无边,烈日当空,周遭花草吐芳,景色空旷辽远。唐羽见这景色,心中不免释然许多,之前决心要隐居山中,安度余生时,看似解脱,实则心中总有一些纠结犹疑;而如今,他既已决定要浪迹江湖,靠自身实力而行天下,心中倒一下大为舒坦:“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我唐羽容身之处?就算天下都不肯收留我,我难道就不能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见到这番快意浓烈景色,唐羽心底年少豪气又涌上心头。走出几里路,唐羽见面前一座大城墙,城匾上写着“桂州”二字。唐羽默记,想起来自己所学的历史,秦皇当年统一六国,在南蛮之地始设“桂林”“象郡”,才开始南方之治。而进入隋唐时期,皇帝又在这一代始设州县制度,才出现南越之地桂州,柳州,邕州这三大州城,南越一带才走上发展之路。南越虽然和南诏相近,但是远不如南诏文明的发展,建国建都的繁华气象。朝廷所治,对南越各地来讲,实在是鞭长莫及,所以这一带蛮夷之气仍是残存不少。唐羽见到了桂州城,心里总是安稳了几分,心想有人烟之处,总不会有什么大乱。在城郊一座木酒楼里,唐羽拿着从邵府带出来的银两,买了些酒菜进食。这里的正午阳光酷辣无比,进木屋后,环境葱郁,总算缓和了几分。但即便如此,他仍是见许多人光膀露背,到处行走,看到此景,唐羽不免有些吃惊。这时一名算命先生忽地神秘出现在了唐羽桌前,自斟自饮了一杯酒,又夹了几根黄瓜几片肉,悄悄对唐羽道:“公子,要不要算命啊?我看你骨骼精奇,面带富贵之色,定是个非凡之士,我帮你来占一卦如何?”
唐羽瞧这人面目瘦削,眉眼微眯,有些痞子神色,不由得微微一摇头:“你要吃些酒菜,我也没有阻拦,你慢用便是,算命却不用了。”
谁知那先生毫无愧色或吃惊之状,神色不变,坐在了椅子上,又夹了几粒花生:“公子此言差矣,我九先生看中了人要给他算命,不是钱的问题,是缘的问题。你近日身经大变,心中烦闷,长途奔袭到这里来,碰上了我,也算你的运气,正好可以给你算算你日后运程。”
唐羽脸色一变,当真觉得有些古怪,忙问道:“先生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