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此时就躲在养心殿大门后，原本是追出来想跟墨灵多交代一句话，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情况。王重山和墨灵的声音不是很重，但是他听得真切，心里当然也想着王重山身居高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但，人心隔肚皮，万一他真联合了郑国的人想要做掉修罗王，皇帝主子想要把他们王家这棵大树连根拔起的决定也真的是明智之举。他想看看墨灵如何应对，于是决定先不现身，就在门后垂手而立，心里对墨灵其实抱着很大的期望。门外的墨灵听了王重山的话，低低笑了出来，道：“本王自然知道王相身为朝廷重臣，进退有度，可……”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欲说还休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可恶，偏偏就是故意的，“难保王相手底下的人替您抱不平，做出这等出卖国家之事来。”

“绝不可能。”

王重山咬牙切齿地说道。本来嘛，墨灵觉得在王重山这样的老狐狸面前，自己讨不得半点好处，也就仗着自己的身份在言语之间占点优势。可没想到，王重山被自己的话语这么一激，居然表现出愠怒的表情来，心中不觉一沉，难道郑国刺客的事朕跟他有关系？她觉得王敬山有可能瞒着他亲哥做这件事，王重山身为大燕首辅，说他暗中支持淮阳王称帝，倒也可信，说他勾结郑国的人要杀七代修罗王，她还真不相信。昨夜跟卫伍详谈一番后，她对晋阳的局势也有了一些了解。皇帝名下，除了过世的大皇子，凤如翟的亲爷爷和凤千擎的亲爹，皇后嫡出的二皇子淮南王，三皇子陈留王，庶出的四皇子临邑王，五皇子福王，还有一个前两年因为醉酒闹事被贬为庶人的六皇子。临邑王和他独子凤居捷被她这么设计捉拿归案，争皇位原本就没戏，现在就更没戏了。陈留王当着她的面跟皇帝言明对皇位不感兴趣，真假不论，明地里不参与皇位之争。福王一向都是皇帝最不在意的儿子，当然，对外是这种情况，墨灵深知，皇帝最有能把皇位传给福王。剩下的这位淮南王和他的三个儿子，最有可能成为皇位继承人，眼前这位大燕首辅暗中跟淮南王走得很近，当然，这是卫伍给她的情报，皇帝说不定好不知道。“可能不可能，王相自查一下便知，本王的亲卫也不是说风就是雨的人，自然是听到了风声。”

墨灵脸色一寒，不屑冷笑，道：“正处在皇祖父下决心立继承人的关键时候，王相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打乱他的步骤吧？”

这句话已经明显在暗示他，我知道你跟淮南王是一路的。王相正色道：“小王爷，无论皇上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老臣定当全力以赴支持储君，即便以后小王爷继承皇位，老臣也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罢，恭恭敬敬朝她行礼，以示自己对大燕国的忠心。墨灵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让他绕进去的人。目无表情，冷冷一笑，道：“王相怕是老糊涂了吧，皇祖父可是当着你的面说过，我凤千擎若是文武双全，倒是可以属意立为储君。可惜，本王只是个武夫，只懂保家卫国，不懂政治。”

这句话把王重山堵得说不出话来，顿时脸色变得铁青，没想到昔日惜字如金的人，如今会变得这般伶牙俐齿，难以对付，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也不怕王相笑话，我凤千擎若是被立为储君，只懂沙场杀戮，官场上的事一窍不通，一不如我的意，便是提刀就砍。如此一来，站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经不起我几日砍杀就又得换上一轮。”

躲在门后边的令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暗暗翘起拇指为墨灵叫好，这几句话说得真是太漂亮。感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不由脸色一变，皇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刚才这些话恐怕都一字不漏的听了去，他朝主子行礼，被摆手制止，主仆二人就站在一起继续偷听起来。王重山的眼角抽了抽，这是在朝他示威，若是眼前的人当上储君，登上皇位后，头一个要砍的人就是他。他当然知道自己兢兢业业经营了几十年的基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被皇帝动摇的，所以，他非常有自信，即便皇帝想要培植新的力量来对付他的集团，更不是借由一件事两件事就能把他的人从各个衙门拔除。皇帝从前没对自己下手，如今，想要下手，他也没这个能力。可是，假如眼前的人真的成为了储君，那就不好说了。他一向都是极其低调的人，大权在握，每一步都走得细致，绝不让皇帝抓住一处错误，即便有的事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必须会站在皇帝这边。自然有人替他去做那些暗戳戳的事去为难皇帝，这几十年来，皇帝与他之间一直处于微妙的平衡上。这一次，皇帝将他最宠信的孙子留在晋阳，怕是要搞什么大事，前些日子不是将五千北郊羽林军交由他指挥了。“小王爷，为君者，仁厚治国。”

像是语重心长的劝说着，“即便小王爷只是个郡王，也不能滥杀无辜。”

“本王是粗人，不懂这些文绉绉的道理。”

墨灵冷笑道，“父王从小教我的东西，到了军中自然是不中用了，这些年来，我就悟出一个道理，对我好的人，我十倍百倍的回报他，若是算计我的人，我自然也是十倍百倍的算计还给他。我就是这么一个记恩记仇的人，今天当着您的面索性说清楚，王相的人若是在背后算计我，我会很大方的还回去。”

废话不多说，到此为止，抱拳，神色清冷地越过王重山，大步走到小黄公公面前，朗声道：“还不去禀告皇祖父，王相求见，这食盒也不重，本王自己提着就成。”

抢过他手中的食盒，丢下一脸苍白的小黄公公，潇洒离去。门边偷听的皇帝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越来越觉得这个孙子最得他心，有些话他碍于身份不能对王重山说，他却可以任意说出口。李公公扶着他往内殿走，低语道：“小王爷也太直接了。”

“朕就喜欢他这直来直去不转弯的个性，这样的人，才不会期满朕，中秋，靖王给朕留了一个好孙儿。”

李公公笑着迎合了一声，垂下眼帘，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如果皇后还活着……墨灵从宫里出来，把食盒递给无心，要风佑陪她去靖王府，买田地的事，皇帝这边是落实了，还得过王妃这一关。无心看着她和风佑策马往靖王府方向去，手里掂了掂食盒的重量，里头装了不少好东西，思量了一下，带着余下的亲卫回修罗王府。有风佑陪在主子身边，他倒是不用太担心安全问题，见识过风佑的武功，他觉得晋阳城里没几个是他对手的。买田地的事，卫伍先跟风佑汇报，是风佑要他跟墨灵说的，所以，墨灵进宫做什么，风佑很清楚。既然她要他一起去靖王府，皇帝自然是答应了，现在的问题是银两的事。墨灵在昨夜就已经想好，一旦皇帝答应靖王府买地，她得跟凤千擎要银子，跟王妃要，必定要费一番口舌。到了靖王府，风佑陪着她去了鸿园，正遇到凤千擎跟白玲玲在花园里对弈，墨灵一出现，白玲玲一股子杀人的目光直射过来，墨灵也不示弱，直接冷冷瞪她两眼。风佑在凤千擎耳边低语了几句，凤千擎让白玲玲先下去，请墨灵在自己对面坐下，让她有事慢慢说。墨灵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自然没把这五千亩良田是怎么来的说清楚，只道托人打听了丹阳的情况，没想到会有个一心想要弄个功名的地主愿意低价卖田给她。听了她的述说，凤千擎的脸上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皇帝竟答应了这事，喜的是靖王府得了这五千亩良田，那可是一笔惠及子孙后代的财富，忧的是靖王府哪里有那么多银子。墨灵当然知道靖王府没那么多银子，上次旧府新开递出去的帖子，收回不少钱财良田，跟五千亩良田比起来，不足一提。“小王爷，前些日子我派人送回来的那些字画可在你手里？”

凤千擎一愣，摇摇头，有些迷糊地问道：“谁的字画，我没有见过。”

那就是在王妃手里了。“您的五伯伯，福王的手笔，您不知道，那必定在王妃手里。”

墨灵一本正经地说道：“您的堂兄凤居翊亲口说，他亲爹的字画，起码值三千两。”

风佑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心里却对比着眼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庞。这些年来，无论是王妃还是他，都在尽力隐瞒这个事实，恐怕，见过正主儿的人再见过替身，一定会产生一种难以解释的不理解。他们的脸是一样的，身上的气势却完全不同，这也是正主儿不想进宫跟皇帝见面的原因。“你等着，我马上去跟母亲要。”

凤千擎情绪有些激动，手颤抖着对风佑道：“你先陪着千灵在这里等，我去去就来。”

说完拔腿就跑，心里实在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