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似的，浑浊的双眼抬起来，看着这张盘满岁月的脸。“你说什么？”
大妃苦笑一声。‘妾身说，若有来世，妾身不想要陪着您了，妾身也想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般，能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为了王权富贵而操心，也不用为了平衡各方势力而劳累，很多时候，妾身的母家稍微有些动静，妾身比单于您还要担心，夜夜不能寐，这种苦楚，妾身不想要再受过一次，如果有来世，我真的不想要进宫门半步。’老单于叹口气，看着大妃的眼神中也有着怜惜和后悔。“是寡人这么多年冷淡你了，你生我的气么？”
大妃笑笑，摇了摇头。“生气什么的，也谈不上，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一盏灯的日子，孩子长大了，也逐渐离开了我，我现在就是你的妻子，若是我连这个身份都没有了，真的想不到这个世界与我还有什么价值。”
老单于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妃，很多时候这个女人都是很强势，甚至很多小手段在老单于的眼里都觉得十分低端。他眼中有过形形色色的美人，这个女人好像从来就没有入过他的法眼。年少时候，自己征战回来。她像是个跟屁虫，躲在山路上，骑在马背上，只为了远远地看着自己一眼。后来她的父亲进宫说要将她嫁给自己，当时老单于不懂儿女之情，只看到门当户对。他的母妃说，这个女人很好，能够辅佐他大业，当时四个兄弟争储位，他也就顺从了母亲的旨意，将这个女人娶进宫，想着左不过就是给好吃好喝的养着。母妃说，要给这个女人最高的位分，他给了，要给这个女人生下第一个长子，他也给了。在老单于的人生规划中，好像从没有对这个女人好的规划。而这么多年，这个女人因为出身高贵，也从不像是其他女人那样会对他撒娇或者是示弱，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冷的，高高在上的，或者是充满了怨怼的。他身边走过形形色色的美人，每个人都只陪伴了他一小段路。波斯来的，汉族来的，各式各样，形形色色，可是最后，人到暮年，老单于忍不住转头看去，只有这个女人还一直都在。她像是自己身边的一颗蒲草，旁人都是来来去去的柳絮，湍流而过，只剩下了这根蒲草，还依然陪伴在自己身边。老单于拉过大妃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地亲吻。眼神中没有对往日那些女子的轻薄和爱慕，只有着无比的圣洁。“你说来世不想和寡人做夫妻，可是寡人左思右想，这辈子最想要的人，下辈子最想要的人，还是你，你就像是草原上最纯洁的朝霞，能够一辈子照耀在寡人的前路上。”
大妃恶心的抽回自己的手。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大王，您可能觉得我这辈子都是您的附属品，有了我，您这辈子都觉得衣食无忧，可是我真的累了，不是我在矫情，只是我真的累了，不过都是说说而已，谁知道下辈子的事儿呢？也许咱们真的还是夫妻。’老单于总觉得大妃很不对劲儿，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看着总是不对劲儿？是哪里不舒服吗？不行去找大夫看看。”
大妃笑笑。‘没有，挺舒服的，就是和大王说起了心里话，一时间有些提不上精神，大王，我伺候您将丹药吃了吧。’老单于点点头。林清雪和呼延凤烈有些尴尬的蹲在屋顶上，听着这对暮年的老夫妻说私房话，不妥听到这里，两人都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个丹药不简单。林清雪压低声音问。“什么丹药？你见过吗？”
呼延凤烈摇摇头。“没有，甚至都没听说过，父皇的医案上也没有记载他在吃什么丹药，想来是大妃私下里给找来的。”
林清雪皱眉。“从没听过什么丹药可以吃好人的，大部分道士炼丹，都会加入很多朱砂什么的，这些都是剧毒，吃起来好像一时半会儿会让人精神好些，但实质上是慢性毒药，只会加剧生命的损耗。”
呼延凤烈深吸一口气。他一直觉得老单于的病和大妃有关，如今听到林清雪这么说，就几乎已经给大妃定罪了。想到这里，就要起身下去阻止大妃，却被林清雪一把扣住了手腕。“不要打草惊蛇！想来你的父皇已经不是第一天吃了这个丹药，您这个时候下去，只不过是阻止了这一次，可是冒夜潜入皇宫的罪名，你担待不起。”
呼延凤烈深吸几口气，才缓下心情。老单于虽然对他来说，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可是他还是他的血脉至亲，若是真的因为这个事儿，而让自己的父亲彻底的没有了，他会后悔一辈子。“你说的对，我是太冲动了，再看看。”
大妃从一个隐蔽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粒鲜红色的丹药，用小磁碟装着，送到老单于唇边。‘大王，吃吧。’老单于微微合眼，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丹药的清香，然后十分享受似的，张开嘴，将丹药一下子吃了下去。大妃又端来水。“这是蜂蜜水，大王您就着吃下去，就不口苦了。”
老单于顺从的喝了一口蜂蜜水，才又躺了回去。大妃取出帕子给他擦嘴。“好些了么？”
老单于闭眸养神半晌，才悠悠的呼出一口气。‘舒坦多了。’林清雪和呼延凤烈虽然站在屋顶，可也能看到老单于的脸色确实是神奇的变的好看了很多。她和呼延凤烈对视一眼，双双都觉得十分诧异，这太离谱了，肯定是有猫腻，就是真的灵丹妙药也没有这么快起效果的。果然，老单于一下从榻上坐起，眼神中的浑浊已经不见了。他笑着拍拍大妃的肩膀。“这东西真是好用，只一颗就能让寡人这么精神，只可惜你弄来的太少了，寡人都舍不得多用。”
大妃轻笑。“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大王可以将剩下的留着，等到关键的时候再用，不过我刚刚看了，也已经不多了，最多还有五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