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思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何长春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单人沙发上。病房里肯定是没有这样的设施的。 一位仪态优雅的中年女人站在何长春身后,扶着他的肩膀。 女人身穿着职业装,画着职业感十足的淡妆。不过在她的眼角和脖子上还是有明显的岁月的痕迹。高思本能地确认了一下女人的身份,果然,她是何曼君的妈妈,魔都银行的副行长顾霞。 高思有点意外。他本来以为病房里应该是何长春和他带过来的几名工程师。如果早知道是夫妻俩在这里,他肯定不会这个时间进来。 高思刚想后退离开,就被身后的何曼君推了进去。 “爸爸,妈。”
何曼君欢快地跳进病房,跑到了母亲顾霞的身边,就像一个放学后冲进家门的孩子。 看到这一场景,高思瞬间社恐就犯了。人家一家子合家欢聚会,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必要。但是他已经进来了,还两手空空一身脏兮兮的,简直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对了,妈,他就是高思。”
听这语气,看来高思不在的时候,这一家人已经谈论过自己了。 高思礼貌地点头笑笑,出言问候道:“何总,您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何长春道:“我没事儿。让你见笑了,丢人直接丢到了姥姥家。”
高思站在一旁礼貌赔笑,这老头的话疯疯癫癫,他根本就没法接。干脆你说啥我就听着就是了。 何长春继续骂骂咧咧:“玛德,这帮兔崽子这是恨不得我早死。我特么刚爬上管廊架,就听见轰的一声,然后一股气浪就把我给掀了下去。最可恶的是,管廊架的护栏还特么是坏的,不然我也不至于从上面掉下来。要不是我只要进厂区就带着安全帽,现在小兔崽子们已经为争夺集团控制权的事儿打破脑袋了。”
何长春就跟说单口相声一样,口无遮拦地把身边的人全都骂了一遍。高思听着想笑,全靠强大的内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爆发出来。 “玛德,你想笑就笑,憋着就算是尊敬我了吗?”
何长春瞪着眼睛质问道。 高思赶紧洗地:“没有,没有,发生事故都是意外。”
“意外个屁!”
何长春丝毫不领情:“安全就是生命,责任重于泰山。你以为这些口号是喊着玩儿的?这一炸,轰隆一声听着挺过瘾,一个多亿就没了。”
高思心中暗骂三声臭资本家。不就是一个多亿嘛,多大点儿事儿啊。 便说道:“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人没事儿就好。”
何长春叹了口气,说道:“这次也算是幸运,爆炸的时候,车间里没人。要是当时有人巡检,直接就能送走。这次能做到事故没有伤亡,必须给你记头功,要是没有你,那个小库管就得死在里头。我老头子欠你一个大人情。”
这确实是一个大人情。 就算何长春是个完全冷血的资本家,也不可能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因为一场事故,有没有伤亡的差别是极大的。如果没有伤亡,也没给群众带来经济损失,那么事情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如果爆炸产生了伤亡,那主管部门就一定会成立调查小组。不仅涉事工厂会停产整顿,很可能龙江化工集团的所有下属企业全都会遭遇安全评级下降。各种检查也会接踵而至,如果那些企业真有安全隐患,那么一个庞大的化工帝国,完全有可能在一夜之间瞬间崩塌。 高思对何长春的人情没什么兴趣,他绕开话题笑着说道:“何总怎么知道人是我救出来的?”
何长春眯着眼睛一脸得意:“那是,我何长春想知道的东西,就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你小子可以,有情有义,我很喜欢。”
高思一点儿也不想上套,笑着问道:“对了何总,您带来的几位工程师呢?”
何长春骂骂咧咧道:“那几个兔崽子让我撵到厂里擦屁股去了。妈了个巴子的,花最贵的钱买设备,天天强调安全规范,差点儿把老子给当场炸死。”
“要不晚上我请您吃饭,给您压压惊?吃完饭之后,材料生产的预测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
高思说道。 “吃饭就算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吃。你的那个什么预测也不用看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机器人都能让你给造出来,预测个生产工艺难不住你。唉,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得赶紧回去,给工厂里那帮小兔崽子紧紧弦儿,别在这种时候给老子捅娄子。”
何长春摆了摆手,直接站起身来。 “我一会儿就走,回冀北省去,大部分厂子都在那边。你那个合作我同意了,具体的你跟曼君定就行。”
何长春最后这几句话说得很温和,边说还边拍了拍高思的肩膀,就好像给了他什么嘱托一样。 傍晚,高思开车把何长春送到机场,叶启发陪同何长春回了冀北,另外两名工程师则留在魔都给一方制药厂的事故善后。 何曼君的妈妈顾霞在何长春在场的环境里一直不太说话,直到把何长春送走之后话才多起来。 “不好意思啊高总,你何叔叔这个人就是这个脾气,风风火火直来直去,希望你不要介意。”
顾霞说话温柔如水,听在耳朵里让人如沐春风。 高思很清楚,顾霞是在以何曼君妈妈的身份在说这番话。他瞬间领悟,第一次见到何曼君的时候,这姑娘的那种细致入微的分寸感是从哪儿学来的了。 顾霞在何长春面前,扮演的是夫唱妇随的妻子角色,在自己和何曼君面前,扮演的是知书达理的母亲角色。高思估计,如果到了银行,这位顾行长应该又会以另外一种女强人面孔和性格示人吧。 “您言重了顾阿姨,我觉得何总这个性格特别好。不用揣摩领导的潜台词,估计员工怕归怕,但是跟何总相处也会很自在。”
高思立即违心地把马屁拍了回去。 顾霞笑了笑,说道:“化工行业的大环境就是这样,关系社会,半黑半白。他是华清大学的高材生,后来去布朗大学读的工商管理,以前温文尔雅,后来硬是变成了这样。”
高思不敢接话,但心里却飞过无数个卧槽。难怪何长春舍不得女承父业呢,化工行业这口大锅还真是厉害,任你是什么飞禽走兽,都能给你炖成佛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