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只好说:“你要快一点,我很焦急的,等久了,队里是要扣我工分的。”
整个下午,陈立民老师都是在田头检查田里的情况。他按照姚水根队长的建议,稻田里先储满水,虽然这样做对收割后的谷子水分含量特别高,对翻晒影响大,但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因为,这样在这个时期水田一收起稻谷,又马上就要插播晚稻下去。而水田里一旦储备上水,可以节省耕田的时间。更重要的是,现在每一坵田里的水都是十分宝贵的,每个生产队对田里的用水量需求都非常之大,争水纠纷械斗的事往往都在这个时期里发生。一旦把这田里的水都先放跑了,等重新把这些水灌溉回来,第一需要时间,第二必须要保障水路畅通无阻。而一旦水路被前面经过的生产队阻断拦截,少则需要等上一天二天,多则三四天,这一耽误,就有可能延误了播种时间,产生严重后果。第三需要付出人力资源,找水需要疏通水路,那些不好沟通的生产队就会寻找各种理由不让水流通过,这样的麻烦虽然不多,但一旦发生,就极易引起矛盾冲突。大清早,学校里哗啦啦一下子涌进来十四五个初中学生,而且都是高年级的同学。包家的包周桐包周河兄弟都过来了。这使陈老师和杨泽平校长的心情一下大好起来。有这么多农村娃娃的加入,今天这二亩水田的稻子保证能收割完成。今天一大早,天上无云,碧空万里,是个很不错的好天气。出发前,陈老师给每一位去校田割稻子的同学一人一瓶冰镇汽水防暑降温。学校食堂还没配备上冰箱冷柜,陈老师将这些汽水提前一天整箱整箱沉浸在露天泉井里面,这泉水冬暖夏凉,比冰在冰箱里还凉爽快意。上午主要是将水稻连秆割倒为主,稻秆收割的部位越靠近根部越好。待把一半田里的稻子的稻秆割倒后,陈老师为了不让晒场在上午空闲着,就建议大人(主要是男性老师)们放下镰刀开始做脱谷子的工作,这样到中午收工时就可以将稻谷运送一车二车回去,晒场这时可以发挥早出水谷早安全的作用。男教师连同杨泽平校长共来了五人,这已足够可以将脱谷机器正常轮流运转起来了。杨泽平校长建议陈立民老师负责从盛谷容斗里出水谷子的工作,他来负责在水田挑谷担上岸,另外安排几位同学过来传递稻捏(把稻秆连同稻秆上的谷粒分把递给在脱粒机器上的人的作业过程)。工作量最大也最累的肯定要数站在脱粒机上脱粒的这些老师们了。因为这是一种半机械的脱粒机,在脱粒机上一次可以同时站上二人并排作业。机器大盘旋转的动力来源主要来自于作业者的一只脚踩踏带动下的牵引力,所以在上面作业的人是要一刻不停地踩动横板带动连接大盘齿轮旋转动力。整个上午,女老师们和陈老师的爱人以及两个女儿都聚集在学校食堂里备菜,她们上午的工作就是洗菜择菜做饭,蒸馒头、做花卷的活昨天下午就已经准备好食材面粉,在晚上已蒸熟,中午只要重新热一下就可以了。因此,整个上午这些女人都是相对比较轻松。女老师们都喜欢聊天说话,食堂里一刻不停往外传出笑声。陈立民的两个女儿老老实实坐在炉堂里烧火,她们不敢抬头看这些女老师,显得很腼腆,于是,这些女老师更喜欢拿她们‘开刷’,弄得她们面红耳赤紧张兮兮的。临近中午,第一车从田里脱粒上来的谷粒已送了过来。拉车的是陈立民老师,他后面车栏杆两旁分别跟着二个男学生助力推车。车子一路上都在流淌着泥水,这是从盛谷子的麻袋里渗漏出来的。有同学跑进食堂去叫人,说谷子拉过来了,问怎么摊晒?于是,陈立民爱人和几位女老师都从里面走了出来,肩上扛一把多齿的竹耙,这是用来晒谷子的专用神器。晒场上此时整齐摆放着十二张巨大的竹晒席。每张竹席都有十多个平方面积,女老师们将它们排列在黄泥操场上。因为在还没有水淋淋的谷子运送过来前,这些竹晒席是不需要提前打开的,还是成筒柱状横放在操场泥地上,这样的好处是能够让泥地晒场尽更多面积让阳光照射,让泥土晒场里的水气最大限度地蒸发掉。这些妇女把第一车湿淋淋的谷子从麻袋中倒出来,均匀地摊放到几张竹晒席上面去。现在竹晒席都还空着,于是她们就尽量把谷子多摊薄一点,这样水分蒸发就快,等第二车运来时,或许这些谷子都快被晒干了。中午的食堂里的伙食很丰盛。这些赶来帮忙收谷子的初中同学,像包周桐、包周河,、奚胜学、裘发胜、王阳洋、李志学等这些同学干活时都很卖力,体能消耗大吃得也非常开心。陈立民老师说:“今天大家都要整天在田里干累活,头顶烈日烤,背上流汗水,眼睛辣得睁不开,脚下不是污水横流,就是水蛭蚊蝇叮咬,这样的过程同学们都体验过了没有?我们还只体验一天,而这就是农民伯伯们的日常工作情景,因此,同学们不但要时刻珍惜碗里的每一粒粮食,而且更要体谅父母哥姐们的辛劳。我们今天在一起的不算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而都是农民了。但我说归说,你们一定要多吃一点米饭馒头,多储备力量,下午气温会升得更高,所需流的汗水也会更多一点。但我们人多力量也大,大家说,有没有信心把所有稻谷都收进来?”
孩子们都大声说:“保证能收完田里的稻谷。”
陈立民老师因为双脚在污水里浸泡了一个上午,中午时脚板已明显肿胀起来,表皮开始皱巴巴难看起来,大家都劝说他下午别下到水田里去了。陈老师自己去找来一双玉色的‘水田袜’过来穿到脚上去。水田袜是农民在春季水温低天气比较寒冷,赤脚下田会容易冻伤的情况下才使用的保护双脚的橡胶袜子,这个时候已很少有人穿它的了。水田袜的作用自不必说,主要作用是‘防冻保暖’,它的缺点是不透气易发臭,这个时候穿上它,就会非常闷热难受,脚汗气味无法发挥出去,脚就会发出奇特的臭味。大家都劝他别穿它上去,这样会更难受。陈老师却说:“这有什么要紧的,大不了完了多擦擦肥皂。”
其实穿上水田袜子也是比较很难受的,袜子里的汗水渗不出来将本已泡肿胀的双脚更加湿滑难受起来,表皮一碰就破。陈立民咬牙坚持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有点忍受不住了,他停下自己手上的活,坐在手拉车的辕杆上将水田袜慢慢地脱了下来,从‘水田袜’里就冲出一股浓浓的恶臭气味,直把站在旁边的几位同学都嗅跑了。脚趾头已经磨出了许多血泡泡,整个脚板部位都血红红的,看上去就像猪的廋肉翻开一样。杨泽平校长从水稻田里走出来,走到他身边,此时臭气已散去大半,但空气中依然有股浓烈的酸腥味。杨泽平校长抓起‘水田袜’扭着鼻子说:“立民,你自己闻到了吗,这种味道,可不比腐肉臭淡,我都恨不得把它丢弃得远远的。”
陈立民老师笑着说:“这又算得了什么,哪位农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折腾,记得我在中心校教书时,遇见过一位家长,脚底肉都腐烂到脚板的骨头了,他还要随生产队里出工,要不然,全家人不还得饿肚子。所以,臭一点算不上受罪。”
杨泽平笑着说:“这是个个例,你总不能老拿他来比较,再说,你也不是老农民,没必要处处按照一个农民的标准来套用吧。”
两人聊了一会,同学们将一袋袋水谷子抬出水田送到手拉车旁边,两人就停止聊天叠码麻袋。手拉车一次只可以装五麻袋的稻谷,再装轮胎也受不了,两人捆牢麻袋,陈立民就赤脚去拉车子,杨泽平这回把他从车辕架子里推了出来:“看看你,这脚烂成啥样子了,还呈英雄吗?走开,走开,一低头钻进去。”
对几个同学说:“你们加把劲吧,走咯。”
最后一车谷子收完了,车子上还空着一点位置。大家都劝陈老师坐到车上去,同学们都围着手拉车紧跟着慢跑起来,这时,骄阳西沉,西边的山谷上的白云正被落日的霞光染得火红火红的。晚上,陈老师爱人忙完厨房又拿男人的衣服去池塘边去洗涮,回来就一个劲地埋怨他:“你今天是怎么搞的,把好端端的一双水田袜子穿出这种气味来,我少说也快倒出半碗水来了,真难闻,晚上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总算全‘交代’完了。后些日子,学校又有男老师陆陆续续过来帮忙,总算用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才把二亩水稻田重新插上晚稻秧苗,直至最后一棵晚稻秧苗插完,明天就是立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