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到了。

今年因为张得生调到商店工作，又是百货组，他提前就开始进年货，结果今年他的商店比别的商店进货早，卖的也早，年前这一个月他们组营业额大幅提升。

张得生进货时就给自己和组员提前把年货准备好了，待晚上下班时，两个人每人一挑年货，兴冲冲从商店出来，那真的是羡煞旁人。

张得生挑着担子回到家，杨兰赶紧迎上去。打开担的两个茶叶箱，一个箱里装的是肉和酒水，一个箱里装的是年画鞭炮之类的用品。张得生取出一份，和杨兰商量：“这一份一会去妈家拿着。”

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张得生一家四口人带着年货前往张得生的父母家。

进了门，张母看到张得生带来这么一大推年货，乐得合不拢嘴：“老头子，你看，今年得生拿来这么多东西。你看，有鱼，有肉，还有……哟鞭炮、年画、对联和阳历牌都有了。这孩子可真有心了。这得不少钱吧。”

“妈，你高兴就行。”

张得生和杨兰看着老人高兴，心里也高兴。

张父看看张得生带来的东西也很满意，微笑着点点头，让他们一家四口进屋。屋时张得生的弟弟妹妹听说二哥带了好多东西也跑出来看。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张得生要小强去帖对联，小强拿了浆糊跟着叔叔出门，正巧小强大爷一家四口到了。大家寒暄了没几句，小强的大姑一家六口又到了。大姑家的老三老四接过叔叔手里的对联，和小强在门外帖对联，几个孩子在外面说说笑笑。

“就差二姐一家没来了。”

叔叔拉开房门要进屋，随口说了一句。

“谁说的？我们到了。”

随着声音，小强的二奶一家四口也到了。顿时张府里人满为患。

“二姐夫啊，就等你这个大厨了。今年鸡鸭鱼肉都有，就看你的手艺了。让我们尝尝你的手艺啊。”

张得生的弟弟张得全谄媚地递给二姐夫一只烟。

“那你得给我打下手。”

二姐夫李忠保接过烟，一脸的坏笑。他是铁路列车上的厨师长，做得一手的好菜，常常被调到专列上给领导做菜的。

“我哪会打下手啊。再说，这不有姐和嫂子们呢吗。您就好好露一手吧。听说上个月你又去专列给领导做菜去了，今天就把给领导做的那桌菜给我们做做，让我们也尝尝领导的口味怎么样？”

“你想得美。”

李忠保蜷起右手的食指刮了一下张得全的鼻子，“去干你的活去吧，我要洗手做菜了。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吧。”

张得全被刮得缩了下脖子，不服地跑到二姐面前：“二姐，求你让姐夫给咱们做一顿领导菜吧。今天二哥带了很多菜，我看你们也带了不少。叫咱们也尝尝领导席是啥个味？“

二姐张玉梅笑着点头答应了，张得全乐得一蹦多高，进了里屋。

现在的张府，东面的厨房儿女们在忙活着晚饭，锅碗瓢盆叮咣响，人声不绝。中间的房间，张父坐在大床上独自摆着扑克，张母则坐在床的里面背靠着火墙子一声不响，看着儿女们偶尔进屋，往到桌子上一盆菜。房间里静得能听到放在桌上的坐钟的滴嗒声。而最里面的小屋里，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小声地聊着天。他们在来之前就被千叮咛万嘱咐过，不要在这里吵闹，所以在门外，几乎听不到屋里有声音。

终于开饭了。

张府只有一张圆桌，此时桌子上饭菜已经叠放得像座小山一样。儿女们都走进来，邀请张老爷子就座。老爷子点点头，慢慢收起扑克，走到饭桌旁。老大张得水赶紧拉出椅子，搀着老爷子坐下。老爷子坐下，朝自己身边一指：“老婆子，你坐这儿。”

大女儿赶紧为老妈妈准备好椅子，张母笑眯眯地坐下来。老爷子见老伴坐好，才吩咐儿子女婿分别坐在他的左右。大儿子等大家坐定才端起酒杯，宣布开餐。

张父要求严格，今天虽是除夕，饭桌上也不许大声说话，儿子女婿推杯换盏却没有多大声音。张父和张母安静地吃着饭，很快他俩就吃完了。老爷子站起来：“你们再喝一会就下桌吧。让媳妇们上来吃饭。最后再让孩子们上桌。要让他们知道孝敬父母……”

父亲发话了，男人们再喝也没了兴致。他们喝完杯中酒，草草吃了几口饭，就下桌了。女人们开始收拾桌子，把剩下的饭菜加热，然后再端到桌上来。她们飞快地吃着，心里都为自己的孩子还在挨饿着急。看到盘子里剩的不多的菜，女人们舍不得吃，所以这顿饭仅仅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一声“孩子们，开饭了。”

里屋的孩子们如出笼的小鸟飞窜出来，他们顾不得洗手冲上饭桌，在自己妈妈的指示下坐好，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因为菜剩的不多，饭也没剩多少。张老爷子看到盘子里还有些菜汤，就站起来，指着盘子说：“盘子里还有点菜汤，找块饽饽醮着吃了，不能浪费。自己把自己面前的盘子吃干净了。”

孩子们赶紧行动，转眼间，桌上的盘子像被刷过一样干净。

收拾完，已经半夜了。众人各回各家。

张得生一家回到家，四口人都已经饥肠辘辘。杨兰生火，张得生做饭，两口子忙乎了一个小时，饭菜做好了。一家人团团围坐，终于吃上了舒心的年夜饭。

“爸爸，明年过年咱能不能不去爷爷家吃年饭了，根本吃不饱。”

小强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爸爸。

“春节是团圆的日子，咱们不去，爷爷奶奶就会不高兴的。”

张得生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儿子的头。

“咱们带去那么多菜，为什么就不能多做一点啊，我们吃的时候都快没了。”

小强有些委屈地说。

“咱们带去的菜是给爷爷奶奶的，我们吃的就是吃的爷爷奶奶的了。我们如果都给吃了那还是给爷爷奶奶的新年礼物吗？那不成了带着菜去爷爷奶奶家做饭吃了吗？所以一定要给爷爷奶奶多留些。还有一点……”张得生吃了口菜，继续说，“做的多了放哪里呢？你爷爷奶奶家就那么大个厨房，盘子就那么多，多做没地方放，所以也只能就做一盘了。”

“唉……”杨兰叹了口气，“我好几次想不去了，这样的团圆饭吃着有意义吗？咱们一顿忙，回来还得再自己做一顿吃。俩老人也没什么笑脸，孩子们都在小屋里憋着，这哪有过年的意思啊。你看别人家的爷爷奶奶，都跟孩子说说笑笑的，你看咱家，屋里静的像没人似的。这年过的，没年味，太压抑了。”

张得生也说不出什么，他只能苦笑一下，端起酒杯，喝上一口。

唉——这无奈的年夜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