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早上八点多，小强被妈妈叫醒：“快起来了，吃口饭咱们得去爷爷家拜年，太晚了爷爷该不高兴了。”

一家人手忙脚乱了一阵子，简单吃了口早饭就来到大白楼。大白楼沉浸在春节的喜气中，每家的窗户上都挂着一盏红灯笼。喜庆的鞭炮声，邻居们相逢热情地说着新年的祝福不绝于耳，严寒似乎都被温暖了。

房门虚掩着，小强走在最前面，直接拉开了房门。

“爸妈，新年好！”

张得生和杨兰在门口向屋里喊，他们怕门口突然出现声音吓到老人。

“爷爷奶奶，新年好！”

小强紧随其后用童音给爷爷奶奶贺新年。

“哟，得生一家子来了。”

屋里张母的声音。随着里面房门打开，张母走了出来。

此时张得生一家已经换好拖鞋，依次走进里屋。

“得生你们回来了。”

里屋里椅子上坐着邱荣的奶奶邱婶。

“邱婶，新年好。”

张得生和杨兰赶紧给邱婶拜年。小强也兴奋地跑过来给邱奶奶拜年。

邱婶很是高兴，站起来和张得生夫妇寒暄：“我正和你妈说你们呢。得生今年到商店工作了，咱商店头一回年货准备的这么多这么早，这孩子有头脑。听说今年给你妈送了不少年货是吧？这孩子有孝心啊。”

邱婶看着张得生，眼中满是羡慕，“小兰子这孩子要强。”

邱婶伸手拉住杨兰的手，“一个农村姑娘，凭自己的本事考学考到咱镇里中学教书，真不容易啊，听史家大春说，小兰子的课讲的可好了，孩子们都喜欢听呢。”

不等杨兰说话，邱婶又低头抚摸着小强的头，“小强这孩子好啊，多懂事啊，还聪明，我听我家小荣说了，小强因为得在家看妹妹经常上不了学，学习也没耽误，成绩比俺家这天天上学的邱荣还好呢。你说你张老太太多有福气啊。”

一席话说得张母甚是欢喜。

邱婶又看向刚刚从棉大衣里解脱出来的张霖：“看，这姑娘长的多有福气，肯定也错不了……好了好了，不说了，哈哈……我越看越羡慕了。你们一家子聊吧”

邱婶说着站起身告辞而去。

送走邱婶，一家人回来坐下。

“妈，我爸去哪了？”

张得生问。

“你爸又去单位了。”

张母回答，“这当个小领导，每年过年都得去单位值班，今年走得早，早上五点多就走了。”

大家说了会闲话，张母忽然话锋一转：“得生，小兰啊，这段时间没让小强过来，是怕你大姐和二姐也把孩子送过来，那我真是看不过来。现在看她们没把孩子送过来，那年后就让小强过来吧。小霖你们也别送别人看了，一起送过来吧。”

听到妈妈说出这话，张得生和杨兰都非常震惊。这实在是他们想不到的，准确地说是不敢想的。

“看孩子钱，你们给他们多少我不管，妈就想让你涨一点。妈这也是没办法。现在你弟弟和妹妹还在上学。一家四口人，就你爸一个人开工资，我们的生活实在是有些困难了。妈身体一直不太好，现在也得省着点，为自己攒套棺材本不是。现在你们家四口人，两个人有工资，你现在在商店，多卖点货，赚得比你爸可能都多，我想你也不差那点钱是不是？”

张母说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张得生。

母亲的这些话，是张得生和杨兰想不到的。张得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杨兰。

杨兰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她马上意识到，是今年送的年货惹的祸。她接过话头：“妈，你愿意看孩子，我们听了非常高兴。这段时间小强因为看妹妹，确实耽误了不少的功课。今年年底的时候，得生被调到商店工作，他是借着刚到商店还不熟悉情况的借口自己去进了不少货。这次进货绕开了供销社，还不知道会不会被处分呢。年前这个月，因为进的货便宜，确实赚了一些，得生就想着给您和爸爸多送些年货，但明年是不是还能有这些就不好说了。所以具体的情况并不像邱婶说的好。至于看孩子的钱，妈，我们明白您的意思，以前小强在您这儿，是每个月12元。霖霖现在在林嫂家，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能常看，所以是按天计算的，一个月也给她不了多少钱。现在您如果愿意看这两个孩子，每个月给您30元，您看行吗？”

在那个年代。一张10元面值的“大团结”就够一家人一周的花销，这一个月30元的看孩子钱已经不少了，杨兰现在的工资才48元零几角，这几乎花掉了杨兰一个的人工资了。

张母显然是不太满意，她盯着张得生，要听张得生的意见。

“妈，确实像杨兰说的这样。我就是借见到商店，不熟悉情况的理由自己偷着进了一批货。这个年才赚了一些。但其实也没赚多少。我现在也没具体算，大概地估了下，也就赚不到一百。过年我把这点钱都花了。要不也买不了这么多年货啊。过完年，我就得安分守己地干了，每个月也就那五十多块钱，杨兰现在工资还不到五十。每个月给您三十，基本上就是她一个月的工资了。”

张母没再言语，很失落的样子坐在床上。

“妈，那你想要多少啊？”

张得生问。

“什么叫我想要多少啊？你怎么说话呢？你爸现在好歹也是副段长了，工资确实比你们高。但我就想自己给自己准备个棺材本就不行吗？”

张母突然发狂了，眼睛红红的，盯着张得生低吼道。

“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好日子还没过上呢，怎么就想着死了呢。这大过年的。”

杨兰赶紧劝解道。

“我的身体我知道！”

张母白了一眼杨兰，“我心脏不好，这段时间总感觉憋闷，胸口总是疼。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我想可能时候不多了。和你爸说，他也不管我。他心里就有他单位那百十号人。我得我自己的后事做些打算啊。”

张母说着，脸色渐渐暗下来，“你那几个姐姐都嫁出去了，嫁出去的姑娘指不上了。你大哥在中心校当校长，一年就回来这一次，吃完饭就走，别说指他什么事了，就是想和他说几句话都说不上。现在就你们在身边，我也不是白要你们的，想替你们看看孩子，凭我自己的力气赚个棺材本……”说着说着，张母的眼睛里闪了几闪，滚落下几颗大大的泪珠。

“妈，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您的棺材板，我负责了。我想办法给您弄。”

张得生心里一阵难受，他看着母亲，坚决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