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印第安人的歌声,凄切悲怆,一时之间,闹哄哄的酒馆为之一静。 没有人听得懂他在唱什么,但是斑鸠的身体却在不停的颤抖着。 …… “蛮夷猾夏何多年” “疾风劲草心悬悬” “旌节持拳拳” “忠彻天,心彻泉” “成仁取义,衣带劳镌” …… 那熟悉的声音涌入斑鸠的耳朵里面,只感觉就像是洪钟大吕贴着他的耳朵敲响了一般,震得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但是他心中却又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那老印第安人手里拿着的不是吉他,是琵琶! 那老印第安人头上裹着的不是头巾,是旌节! 那老印第安人唱的不是怀念弗吉尼亚,而是苏武牧羊! 那老印第安人不是老印第安人,是大洋对岸,他的华夏! …… 当此之时,岂止美洲一洲之地遭到白人的荼毒,从非洲到亚洲,从印度洋到太平洋,无一处不腥膻,无一处不烽烟! 只要皮肤不是白色,便为牛马亦不可得! “饥餐天雪,唯有毡毛共咽” “饔飧缺,采山蕨” “形容憔悴多凄切” …… “斑鸠!斑鸠!”
巨硬抓着斑鸠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你怎么了?”
斑鸠一下子醒转了过来。 “哦,我没事!没事!只是听见这歌声,很是熟悉,很是熟悉——” “啊!难道……他是你部落的人吗?那可就太好了,我等下就去将他买下来!”
比索急忙说到。 刚才他也发现了斑鸠的神情不对。 斑鸠的部落,据说来自北面的切奴克,那是一个早已经灭绝的部落了,能在这里遇见部落的族人,的确是一件很令人激动的事情。 “好,好!”
斑鸠连连说到:“等他唱完,你去让他过来——”斑鸠吩咐到。 却在这时,一只酒瓶子扔到了台上,正砸在那老‘印第安人’的脑袋上。 “唱你MLG蒲西啊唱!跟TM死了爹一样,换个人来!”
台下有人大叫到。 紧接着,好几人都大嚷了起来,明显不愿意再听下去! 有两个暴躁的酒鬼,醉醺醺地冲了上去,抓起老人的‘吉他’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将那‘吉他’给砸成了粉碎。 连那两个短裙的姑娘都被愤怒的酒鬼给扛了下去,酒馆里乱成一团。 “快快快,救人!救人!”
斑鸠急忙喊到。 身旁的护卫动作不算慢,冲上中间的台子,将那人好歹给拖了下来,等抬到斑鸠身前时,却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斑鸠一把抓住他的手,问到:“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你放心,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那人满脸都是血,本已经是气息奄奄了,在斑鸠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却又一下子挣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枯瘦的双手紧紧地抓住斑鸠,嘴巴里嚯嚯有声。 看着他努力挣扎求活的样子,斑鸠的泪水哗啦一声便流了下来,将他搂在怀里,只一个劲地说:“你放心,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的……” 却听那人说到:“我乃……广东……三元里……秀才张……悼武……” “止血!快来止血啊!”
斑鸠大叫到。 随行的医生拿出绷带,迟疑了一下,只将绷带一股脑塞在了那老印第安人的脑袋上,不一会鲜血又浸透了。 “嚯……嚯……”,血沫咕噜噜地从那人的嘴里涌出来,却是连他在咿咿呀呀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依稀便是唱词: “眼望断,黑河边” “孤忠两字,俯仰无愧于苍天” 斑鸠用力地抱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在他怀中的躯体逐渐变得僵硬。 医生停止了缠绕绷带,巨硬和比索垂头丧气地围在斑鸠的身边,心中只以为斑鸠的最后一个族人失去了生命。 酒馆里闹哄哄的一片,随着不知道怎么传来的一片枪声,人群飞快地逃走了。 这个喧嚣的地方,终于又安静了下来。 *** 阿尔芒-杜瓦尔,手里紧紧地抓着枪,从门缝里狠狠地瞄准着外面。 他持枪的手颤抖着,直到外面的人都已经闹哄哄地远走了,他才如释重负地放下枪来。 “这些肮脏的蠢货!肮脏的蠢货!要是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全给你们收拾了!”
他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将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酒保给踢了一脚,“赶紧去收拾!下一波客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到了!”
“老……老板,我不想干了!我不想干了!”
酒保是个胆小鬼,瑟缩在柜台底下不肯起来。 “去你M的,老子将你买回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尔芒将枪管顶在酒保的脑袋上,狠狠地说到:“你TM的告诉我,你是帝国最忠臣的奴仆,如果路易斯安纳不能回到帝国的怀抱,你TM死也不能瞑目!”
“老板……老板,求求你了,放我走吧!”
酒保大哭了起来,说到:“当初你将我从战俘营赎回来的时候,皇帝陛下还如日中天,可是现在,皇帝陛下都已经死去20多年啦!”
“席尔瓦!”
阿尔芒扳了一下扳机,‘咔哒’的声音贴在酒保的耳朵边响起:“如果你不想要法兰西,那么法兰西也不会想要你!”
“阿尔芒男爵阁下!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我都是个50岁的老头子啦!”
酒保颤声说到。 阿尔芒愣了一下,这时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啜泣的酒保,已经白发苍苍。 而自己持枪的手也在颤抖,手背上面布满了老人斑,青色的血管像蚯蚓一样埋藏在皮肤下面。 原来自己竟然也是个老人了吗? 当年最后一支军队从海地撤离的时候,他们告诉自己,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重新回来。 可是都30多年过去了,他们为什么还不回来? “阿尔芒男爵阁下!”
酒保低着头,似乎没有发现阿尔芒的迟疑,还在语无伦次地说:“放我回去吧!我家在勃垦地,我20岁加入了步兵队,我已经30多年没有回过家啦!我想回去看看我的母亲,我答应过他,我一定要回去的……” “闭嘴吧,你这个叛徒!”
阿尔芒突然大怒了起来。“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席尔瓦啜泣不休,断断续续地说到:“帝国已经没有了,皇帝陛下也没有了,我的母亲也没有了……男爵阁下,我们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帝国守节吗?”
阿尔芒咬着牙,用力将枪口顶着席尔瓦的太阳穴,可是他的手还是在颤抖,手指无论怎么用力,都扣不动扳机。 “彼得-戴维斯就是个废物!咱们想要依靠他东山再起,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啊,男爵阁下!”
苍老的酒保颤颤巍巍地说到。 阿尔芒举起枪托,一下子砸在了席尔瓦的额头上。 “闭嘴,席尔瓦,你个老不死的蠢货!”
阿尔芒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口中喃喃说到:“彼得-戴维斯是个废物,但他哥哥不是!”
阿尔芒的目光在安静的酒馆里逡巡了一遍,最后才发现,角落里居然还有一群人。 ——那个可怕的印第安酋长居然还没有走,而是怀中抱着一个死人,低着头,轻声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谣。 大概那是印第安人的丧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