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的北京。白天的我和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一样,为了一份微薄的薪水辛苦奔波。只有在夜里,我才来得及细细打量这座城市。城市变成布满星星的海。一辆辆车灯汇集成一条星光璀璨的河流……仿佛无数道流星铺天盖地。我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生平第一次,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与迷茫,不仅是因为一份未知的前途,还有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在一起三年的男友离开了我,在我人生最煎熬的时候。想起从前一切,满目心酸……手里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往前走。第一次发觉,自己原来那么孤独。想着想着,眼泪簌簌而落。抬起头发现,原来不知何时我已来到一处灰墙灰瓦的房子前,隐没在四周风格迥异的建筑中间。门环铜漆有些剥落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样子,上方的牌匾上挂着清清秀秀几个字“琅月居”,底下一排小字:“重拾失去的时光。”
隐隐透出的旋律,让我猜想这或许是个酒吧?有一种……似水流年的味道。可失去的时光,又如何能重来呢?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我还是推开了门。已经是秋凉的天气了,院子里却是暗香浮动。花木扶疏中间,藤椅上躺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年轻女子,正在闭目养神,大概二十几岁吧?一头浓密的乌发垂在椅子后。神态悠闲……这情景美得像一幅画,给人一种太不真实的感觉。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一样,与门外的喧嚣格格不入。令我的心也不知不觉平和下来了。看来是一处民宅呢……打扰了别人,我很有些不安,正犹豫着想退出来。没想到与此同时,对方忽然睁开了眼。乌发雪肤,凤眼星眸,倒实打实是个美女呢……看到我,露出清浅一笑,“你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唐七月。”
“哦……你好,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我颇有些手足无措地,想阖上门退出来。却在听到她的话时脚步顿住。“一切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等你很久了,陆晚晴。”
“我?”
我惊讶地抬起头,心中惊奇何以她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你不想、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么?”
她望着我,笑意加深……很奇怪的,她的笑有一种治愈人心的味道。仿佛……令人如沐暖阳。那一对潋滟凤眸眸色陡然变得更深,光彩逼人,仿佛湖心巨大的晕漩,幽暗的空洞要把人吸进去一般……难道我不想,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么?我在心底问自己。仿佛被什么蛊惑一般,我情不自禁地,向眼前这个瑰丽妖娆的女子走去……天旋地转之间,只听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人生或许非常非常艰难。可是你只要往前走,总能走出来的……有缘人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同一时间,意识模糊一片。一.{ 我回头,一个身穿长衫、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正向我走来,脑袋里忽然冒出两个词:长身玉立,玉树临风……他走近了将手伸向我的额头。下意识地,被我后退一步躲开。}鼻端涌来一阵清凉的草木气息,水声泠泠,像是在溪边……睁开眼,巨大的深蓝色天幕上布满星星,铺天盖地的,璀璨异常。我正躺在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上,不远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月色下波光粼粼……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是村落,隐隐传来一阵敲锣打鼓声。在城市有多久不曾见过这样清澈的星空了?可是分明记得上一秒我还在北京的高楼大厦里,走进了一座干净古朴的小院,唐七月脸上笑意温然……难道我被拐卖了?可是凭直觉好像不是这样。举目四顾,像在一处类似偏远山村的地方。我抬起头,正有些茫然无措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然的声音,“凤吟,你醒了?”
声音情不自禁透出一种欢喜。我回头,一个身穿长衫、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正向我走来,脑袋里忽然冒出两个词:长身玉立,玉树临风……走近了用他修长的手伸向我的额头。下意识地,被我后退一步躲开。他的脸上滑过一抹黯然,讪讪抽回手,声音里透着几分委屈,“我不过想看看你的烧退了没有……”“我去替你抓药……跑遍了十里八村,也没找到一处药铺……”“村子里正在唱堂会……我想唱三天,等赚够钱,咱们逃得远远的,这样沈大帅就永远也找不到咱们了。”
我这才闻到对方身上好像有一股淡淡的油彩味……大帅,堂会,再看他一身竹布长衫的打扮……难道是在拍电视剧?我仍然搞不清楚状况,是以沉吟不语。“怎么?你生气了?你后悔跟我出来了?……我是给不了你荣华富贵,给不了你从前养尊处优的生活,可我苏海棠发誓,我会对你一生一世好……”我心中一动,大致听懂了他的话,这个人想带我逃跑,可是我们又为什么要逃?忍不住开口,语气有些歉疚,“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叫陆晚晴。不是你说的……什么凤吟。”
这样说着,心里越发抱歉。可是我又为什么要感觉到抱歉?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凤吟,没有义务跟他逃走……或许是他忧伤的眉目,也或者是他眼中的深情打动了我吧?毕竟,我曾经有个以为可以在一起一生一世、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前男友,最终却是弃我如敝履。而这个苏海棠,可以放下正当红的演艺事业,为了爱人私奔,也算难得了。所以我虽然心中有些戒备,却也没有转头跑开。他的脸上滑过一抹明媚的忧伤,“凤吟,你还是怪我……咱们之间,究竟何时这样生分起来了?当初你说愿意跟我走,你不想做沈大帅的九姨太。咱们千辛万苦躲开沈大帅的势力……难道,你后悔了?”
我怔怔听着他讲,一边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我穿越了?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准确说——是抗拒这件事情。我有些不相信地、试探着问他,“现在是什么年份?”
“民国初年。”
他一脸惶惑,用看病人的神情看向我,还是回答道。我不肯死心,待跟着他看到眼前人来人往的村落时,终于无语地坐在地上。脑中纷乱一片,耳畔却蓦然响起了唐七月的话“人生或许非常非常艰难。可是你只要往前走,总能走出来的……有缘人才能得到这样的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或许,是老天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经历一番不一样的人生?只要我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出去的……我心中一动。那就当一次旅游好了。我有些认命地想。事实上也不得不认命,因为我发现我在这里身无分文。可眼下的情形,又该如何是好呢?听苏海棠的描述,我原本是皖系军阀沈清源的第九房姨太太许凤吟,听戏的时候与苏海棠认识,迷上了这位苏州城来的名角儿,后来一掷千金捧戏子,两人为了双宿双飞,脱离沈大帅的掌控,约定好私奔……我一边听着,一边脑后的冷汗簌簌而落。虽然现如今网上正流行所谓的军阀姨太太风,女孩子穿着旗袍,露着大腿,对着镜子拍一张照片……可凭我那点微末的历史知识,也知道历史上的军阀,大多出身草莽,都是打打杀杀的大老粗。没记错的话,以前的姨太太根本没丝毫地位的。好像哪一位军阀的大老婆把小老婆打到流血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见这个姨太太不是那么好当的。而这个许凤吟更厉害,竟然还在沈大帅眼皮子底下捧戏子……这样狗血的人生,竟然被我撞上了。更重要的是,如果被捉回去,想必没什么好果子吃的……想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跟着苏海棠这一条路了……想不到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女白领,竟然有一天只有靠男人这一条唯一的出路。二.{“许凤吟,你好大的胆子。拼死拼活闹着不肯嫁给我爹,现在竟然跟个戏子私奔……我爹不会饶了你的。”
}这个村叫做落坪村,附近大概十七八户人家。饶是如此,戏台子还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我都只能远远地坐在山坡上观看……后来才知道,周围村子里的人听到苏海棠登台,还有人不远十几里来看热闹的。看来以前的老百姓娱乐活动实在很少。世道很乱,我们约定好,在这里唱三天,存够一些钱,然后南下去个偏僻的江南小镇安居。话是这样说,不过日后有机会我还是要离开他的。我不信我一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在这里靠自己会活不下去。不过这个苏海棠倒真有点名角的味道呢。远远看着,已觉台上的人风流俊俏,颠倒众生。“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我虽然听不懂,却也觉得声音婉转动听,令人柔肠百结。不知怎地,突然觉得台上那道眉目含情的目光好像也正望向我……“你倒好兴致……放着大帅府的姨太太不做,在这穷乡僻壤听起戏来了!”我正津津有味地盯着山坡下的台上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玩味的声音。我回头,只见一个一身戎装、面目英挺的年轻男子,坐在离我不远处的马背上,正居高临下打量我。靴子上马刺锃亮,在太阳下反射着耀眼的光。黝黑的肤色替他平添了一种坚毅,一张俊脸轮廓分明,剑眉微挑,眼神犀利,看起来有些倨傲的样子。见我不答,他翻身下马,马鞭在手上一下一下敲着,一边走近我,“许凤吟你好大的胆子。拼死拼活闹着不肯嫁给我爹,现在竟然跟个戏子私奔……我爹不会饶了你的。”
说着一只手向我伸过来……我以为他要打我,吓得连忙后退几步跳开。他见我的反应,仿佛觉得有些好笑,语气却缓下来,“……现在知道怕了,那就跟我回去吧!”
我怒极反笑,心里觉得不可理喻,这是一个什么世道?光天化日竟然有这么霸道的人,对一个大活人命令一声就得走?狗也没这么听话吧……想到这里,冷笑一声,忍不住挑眉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也说了,你们沈家不会饶过我的,那我跟你回去,岂不是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脸上滑过薄薄一层怒气,随即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是我父亲新娶的九姨太。我爹出门带兵打仗了。现在跟我回去,还能免一顿家法……等我爹回来,知道你给他戴了绿帽子,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心里渐渐明白了几分。一边暗自打量他,看着他人高马大的样子,一身戎装冷峻笔挺,挽起半截袖子的胳膊黝黑,露出青筋来,分明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惯了的样子……哪像我,缺乏锻炼的宅女一个。估摸了一番敌我形势,不能力敌,那么只能智取了。可惜我的历史学得也不怎么样,如果早知道会穿越来民国,我发誓当初一定好好学历史……只能凭刻板印象、想着这是民国,那孙中山的地位应该很高了,便顾左右而言他道:“民族,民权,民生……孙中山先生的话,你们也敢不听?女子也有人权,女人的命运凭什么要听凭旁人摆布?男女平等,既然男的能娶很多个老婆,那女的也能嫁很多个丈夫了……《临时约法》规定一夫一妻制,照你说的,沈大帅已经有八个老婆了,却还要仗着势力巧取豪夺……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就不怕,我告到孙中山那里去?!”
听到我这一番长篇大论,他的眸子明显一愣,眼神多了种探究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我。我被他略带杀气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却还是直起脊背,硬着头皮迎向他的目光,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半响,只听他仿佛觉得极为好笑般地,挑眉望向我,“看不出来嘛……果然是读过几天书的女学生,竟然还懂得拿三民主义来压我……那你尽管去南京找孙中山好了,看看他能不能为你做主!有枪杆子才配讲王法!实话告诉你,在这里老子就是王法!”
说着一手拔出了枪。看样子这个沈家委实势力不小的……看这个儿子的态度,已经能想象那个沈大帅无法无天的样子了。再怎么说,我也算是他半个后妈,可他的口气里,半点尊敬的意味也无……正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换了长衫的苏海棠正向我走来。熟悉的身影令我心中稍觉一安,不觉就有了些底气。软的不行,那么只能来硬的了……我不禁双手叉腰,做泼妇状,道,“哼,不过是个兵侉子嘛……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有种你就一枪崩了我好了!”
笑话,让我做别人的小老婆,还不如一枪杀了我呢!反正这里对我而言也是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扬头,一副大义凛然、悉听尊便的样子,却忘了对面的人几乎算是土匪,哪能被我几句话便唬住?果然,他脸上的表情已是十二分的不耐,这时候苏海棠恰巧从他身旁经过,忽然被他一把拽住,一只手拿枪顶着他的太阳穴道,“我倒数三声,愿不愿意跟我走……全在你。”
他死了关我什么事……我很想这么说,可是,看到那双寒光四溢、冷冰冰的眼睛时,心中一抖,还是没敢说出一个字来。因为我知道他一定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三,二……”苏海棠那双一向温柔、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溢满了悲哀的绝望,我忽然想起了那夜他在月色下望着我时的那种眼神,亮晶晶的,那样温柔,身后是铺天盖地的星光,璀璨异常……“一!”
“我跟你走!”
我们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在他数到最后一个数的时候。或许我还是不忍心吧?那样漂亮的一个人,我想象不到他在我面前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的样子……也或许感情也会带着从前的记忆吧?我可以不顾自己,却没有理由让别人为我搭上一条性命——这个人还是从前的许凤吟喜欢的人。反正我也根本不是真正的许凤吟,去哪里,跟谁……或者也都无所谓的。“你放了他……我就跟你走。并且保证不找他的麻烦,从此我死心塌地跟着沈大帅。”
苏海棠望着我,眼底滑过一抹心疼。那双向来漂亮的眸子此刻溢满了泪水,仿佛水晶般剔透,下一秒就要碎裂在山风中。也许真的很喜欢从前的许凤吟吧?……想了想,我还是上前一步,真诚地望着他道,“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不是你的凤吟。或许你不相信,可我真的不是你喜欢的人。还有,谢谢你是我来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对你,半分感情也没有的,从来都是。”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对身旁那个周身散发凛冽之气的男子道,“我们走吧……”三.{ 那日他用强硬的手段带我回来,原本有些恨他的……可现在看来,或许这个人本性也不坏。}看到眼前鬃毛发亮、膘肥体壮的黑色高头大马,我站在马前踌躇……他大概以为我不会骑马,一双大手伸向我的腰。我见此吓得连忙一个利落的翻身,坐在了马背上。这次换我居高临下打量他。看到那双幽深似海的眸子几不可察地露出一丝欣赏与愣怔……心里想着多亏了当时跟着男朋友周末报的马术课。想到那个人,心中却不免一阵黯然。未来的日子,更觉前途未卜。事已至此,也只好不去想,走一步算一步了。身后忽然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怀抱。令我差一点跌下马背来。我不是从前那些脑袋被塞满封建思想的大家闺秀,可究竟也是个感情简单、甚至有点保守的女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跟一个陌生男人离得这样近,饶是我脸皮厚,也忍不住满面通红。抗议道,“你做什么?”
他无辜道,“这里只有一匹马,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牵马?”
感觉到身后热气不断喷在我的耳朵上,痒痒的,语气却带着几分戏谑。我更是又气又急。这个人明明是故意的?!我再也难以忍受,义愤填膺地抬头,脑袋却磕在了他坚硬的下巴上。这一下两人都撞得有些狠了,我揉着脑袋,泪眼朦胧中看到他疼得龇牙咧嘴……他却出乎我意料之外地,板正了脸色,坐得离我远了一些。没有再开玩笑。如果他不是这么霸道、冷血的人,我或许还会感觉到一丝开心,毕竟有哪个女孩子没有幻想过跟一个俊美的男子策马草原上呢?……可我知道,他不是的。所以,倒也没有想入非非。大帅府果真气派非凡,宽阔的一条街上只有沈府的朱门向外开着,门口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铅灰色制服的警卫站得笔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据说原来的许凤吟,原本是师范学校的女学生,作为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的时候被沈大帅看中,费尽心机弄到手,不过还没来得及举行仪式沈大帅就出门带兵了……也或许娶个小老婆而已,连仪式也不必有的吧?我知道从前的军阀好色,但这个沈大帅的好色程度,还是让我有些惊了……年龄最小的许凤吟比他足足小二十岁,完全是当爹的年纪了……而这个许凤吟也委实硬气,一哭二闹三上吊,闹着就是不肯嫁给沈大帅。来这里不久,我也渐渐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这个沈府委实也有些邪门了,沈大帅说是有九房老婆,现存的妻妾只有五房:正室也姓沈,听说整日吃斋念佛,平时不管事的;二房三房早早得病去世了;四房姓徐,听说很是精明强干的一位,管着一大家子的账本;五房出身风尘,原本是别人送进来讨沈大帅欢心的,现在倒是最得宠的一位;六房出身倒是极好的。七房八房是五房的陪嫁丫鬟,可惜八房已经疯了……看来这个沈大帅真的有点克妻呢,一大堆老婆不是疯就是死。那我更得想法子在他回来之前离开呢。那天抓我回来的,便是二房所出、沈家二少爷沈明远。除此外还有大少爷沈明烨,小少爷沈明庭,大小姐沈静兰已经出嫁了。我被抓回来以后,丢到一处偏僻的院子里,很多天无人问津,却也在闲谈中了解了这一大家子复杂的关系网。日头昏昏,我翻了个身准备再睡,不然我也不晓得还能做些什么……古人说的“白日昭昭,长夜悠悠”,大抵便是这么一番光景吧?忽然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奔近,伺候我的丫头小兰叫道,“九姨太……九姨太,您快醒醒,老夫人要见您呢!”
。“九姨太?”
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是在叫我……呃,这个名称还真有点刺耳呢。不过我好像没搞清楚状况,回头只见小兰一脸焦急的神色摇着我道。“不见不可以吗?”
我忍不住撇嘴道,实在打不起精神应付什么路人甲。小兰一脸要哭出来的神色。“不行啊……咱们这里向来是老太太说了算,连大帅都得给她三分面子……您那日私自跑出府去,按家法是要浸猪笼的。”
我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心里却也有些惴惴,想着不会真的要抓我浸猪笼吧?一边磨蹭着向前厅走去。唉,日子难熬,凑合过吧。却也借机第一次将大帅府游览了一番……舞榭楼台,曲水流觞,远处有一大片湖,倒映着湛湛晴空,水天一色,在绿柳垂杨之间仿佛丝没有杂质的一方青玉……不得不说,古代的人也真是会享受啊。我虽然来这里不久,也听说这位沈老太太很是精明强势的一位,虽然上了年纪,仍然不肯撒手把管家权让给几房太太,沈府所有人都要讨她欢心的……这样想着,我已来到了前厅。一只脚还没有踏进大门,一只茶碗忽然迎面向我飞来,情急之下被我一闪身避开。却没想到我身后还跟着一人。哐啷一声,我这么一矮身倒是躲开了了,可身后那人被滚烫的茶水直泼了一身,‘嘶’了一声,十分狼狈。回过头,我心下满是歉疚,忙道,“对不住……真是不好意思啊。”
虽然不是我的错,可我的身手也未免太好了些。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十分尴尬,想找东西帮他赶紧擦干净,却发现身上连个手绢也没带着。“你不必道歉的……”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我一怔抬头,只见那人眉眼清澈,比起苏海棠似是多了一种温柔敦厚的感觉。月白色的长衫沾了褐色的茶叶,像一副泼墨山水……他随手掏出身上的手绢,低头擦拭着身上的茶渍,姿态优雅。鬼使神差地,我忽然冒出了一句,“我帮你洗吧?”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觉这么说似乎有些于礼不合……此时虽然是民国,可民风究竟不算开化。看沈家的做派,就知道还是因循守旧的旧时人家。何况我的身份原本便有些尴尬……忍不住埋怨自己一句花痴。男子眼中一愣,随即嘴角漾了清浅的笑意,说,“不用了。”
我也只好向他礼貌一笑,这时忽然发觉一道满含恨意的目光钉在我的背上,与此同时一道怒喝声响起,“大胆许氏……你还知不知道妇德两个字该怎么写?与戏子私奔不算,如今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跟大少爷眉来眼去!”
嗳呦……这是哪位啊?嘴巴这么不干净。我在现代虽然不是什么出身大富大贵的大小姐,可从小到大,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哪有人敢这么对我说话?只见不远处八仙桌旁坐着个神情矍铄的老太太,带几分封建大家长的威严,正一脸怒意盯着我……我正想开口怼回去,却见方才那男子歉意的眼神望我一眼,转而眉头微皱,对老太太唤了声,“祖母。我没事。”
想必他便是沈家大少爷沈明烨了。这么一顿,沈老太太面色稍缓,转而对沈明烨一脸关切问,“明烨……烫到了没有?”
转头便对身旁的几个小丫头骂道,“都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带大少爷下去换衣服?”
随即落到我身上的目光,却仿佛更是厌恶。看来这个沈老太太已经认定了我是个坏女人。得罪了这里的最高领导,以后我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想到这里,我索性破罐子破摔,身子一扭,哭道:“我才十八岁!还在念书,谁不愿意找个老实人好好过日子,反倒做人家的姨太太?!……还不是你们家大帅仗势欺人,强抢民女。你们嫌我不好,我还不愿意嫁呢!”
说着,也不理会众人脸上的神色,捂着脸奔出了大厅。回廊曲折,曲径通幽。抬头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处花木扶疏的小院里。绿意幽幽,浓荫密布,右手边还有一方小小的荷花池。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松垮下来,想拿手帕拂去方才眼角硬生生挤出来的几滴泪,这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手帕,只好拿袖子胡乱抹了一把。刚才借着由头大闹了一场,一张脸大概很丑吧?这样想着,我坐到池塘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对着清粼粼的池水,果然整个人一脸泪痕,鬓发微松,十分狼狈……这时身后倏地传来沈明远挖苦的声音,“我该夸你好演技呢,还是该赞你真性情?”
我侧头,看到是他,没有说什么,复又低了头,理了理自己的鬓发……不是故意不理他,而是不知道说什么。却也是,一瞬间忽然不想说一句话了。如果生活和顺,谁又会费尽心机过日子呢?我根本不想卷进这样复杂的宅斗,也根本不想来这里……水里的女孩子眼皮红红的,一对眼睛大而有神,因为刚刚哭过,漾了氤氲的雾气一般,益发晶亮明澈。水里倒影旁边却忽然多了一道戴军帽的身影,侧着身子打量我。他忽然蹲到了我身旁。“生气了?……如果是的话,我向你道歉。”
他脸上的神色一脸诚挚,没有了平时的脸色紧绷,才发觉水里的这双眼带着些孩子气,倒有几分眉清目秀的感觉。见我不答,他又开口道,“……这么记仇?”
我无奈,只好道,“你是说谁的气?如果是大少爷你的气,我不过是你父亲数不清的女人当中的一个,又有什么资格生你的气?如果说是沈家人,更谈不上了。与我而言没有关系的一群人,我又为什么要生气?”
这句话听着像赌气,可是我心里真的这么想。他被我一堵,语气一顿,半响没有出声,好像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而却笑道,“还说没生气……”不知怎地,语气竟给我一丝隐隐宠溺的味道?于是我也扬起脑袋看他,半开玩笑道,“没有,你想多了……气都是生给爱你的人瞧的。其他人可没有这个权利哦!”
说完这句话,感觉到身旁的人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望着我的眸色陡然加深……许久许久,忽然听到他出声,声音轻轻的,似乎带着点小心翼翼,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爹?生逢乱世,我爹又是实权派,背靠大树好乘凉,她们都以能嫁给我爹为荣的。跟着他不会亏待了你的。”
他一脸真诚的表情,大概真的十分好奇吧?那日他用强硬的手段带我回来,原本有些恨他的……可现在看来,或许这个人本性也不坏。这样想了想,我还是认真答道:“可能,在你眼里,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可是在我这里,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人人生而平等,男女并没有什么不同的。你爹身边的那些女人,一辈子被困在井口一般的深宅大院里,与很多人分享一个丈夫,还要应付勾心斗角、争夺一个人的宠爱……她们真的过得快乐么?何况,我这人一向相信凡事靠自己,因为晓得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时候,连影子都会离开你的。”
“好像……有些懂了。”
他脸上虽仍带着一丝困惑,目光中却滑过一抹了解、悲悯的神色。很奇怪,跟他讲了很多话后,好像心情也好了不少。四.{ 寸寸欢喜从心底蔓延开来,只觉心中盛满温情,连带这清浅的月色都温柔了几分。}我原以为上回那样闹过一番后,沈府的人想必对我避之不及。不料一日忽然有人来告诉我,说大房请我去摸牌。“我不会打牌,不去了吧……”我下意识就想拒绝,大概心底不想跟这一群人有什么瓜葛,一大家子祖孙三代人,凭直觉也知道关系难搞。小兰劝道,“上回您大闹了一场,老太太心里一定恼了您……大太太为人最是心善的,这府里,上上下下也心服,大帅也敬重。您跟她好好相处,以后万一遇上事了,她还能在老太太面前替您说几句公道话。”
细想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下次我逃出沈府,没准还会被捉回来呢……初来乍到,还是不宜四处树敌为好。这样想着,我换了件简素衣裳,向大房院子里走去。没想到一屋子女人,并没有我想象中的争奇斗艳……除了一位身穿桃红色衣裳的女子有些出挑外,其余人身上不是鸦青就是缎紫,十分老气,远远看上去屋子里乌压压一片,有些暮气沉沉的。牌桌前几个人还是很好分辨的,上首的女人年纪看起来比旁人大许多,一定是大房了。许是常年吃斋念佛的缘故,面色看起来有些蜡黄。在一群年轻的脸中间,显得十分憔悴。一身墨绿色的袄裙,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显肤色暗沉……她的对面坐了一身桃色衣裳的女子,眉眼细长,带着丝风尘气,想必是出身风尘的五姨太了;右手边一脸精明相的四姨太,回来那日曾打过一次照面,一张长脸虽不似五姨太浓妆艳抹,化了妆倒也有几分姿色。当下果然是大房先开口,一一替我介绍过,“妹妹进门好多天了,虽然还没有过礼,也是一家人了。原本早该聚聚的,府里接连出了好几档事,乱糟糟的。如今也只好借着打牌,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
我当下按规矩一一向众人行了礼。唯有大房左手边的六姨太,令我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中等身材,脸颊圆润,五官细腻精巧,眉眼温柔,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倒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气质。桌前只有四张椅子,我来得晚,倒成了多余的那一个。心里正暗自揣度着她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给我个下马威?正在这时,却听大房笑着说,“我不怎么想打了,你们玩吧……也该抄我的佛经去了。”
说着起身,让出了一张椅子来。我瞬间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忙也笑着说,“我也不会。”
四姨太却笑着说,“那有什么,不会可以学嘛。”
这时只听大房笑着说,“就当替我吧……不然三缺一还怎么玩呢?”
我只好坐了下来。桌子上是一双双保养得当、细腻白净的手,不是戴了翠汪汪的翡翠镯子,就是祖母绿……那样的珠光宝气中间,倒显得我的一双手干净异常,有些寒酸了……果然,众人的话题已从衣裳料子,转移到了时兴珠宝上。这个说沈大帅送了自己一只宝石戒指,那个说她的金项圈该洗了……我插不进她们的话题,是以在一旁默不作声。牌并不十分难学……可不知是新手的缘故还是手气太差,今日竟有十赌九输,赌运奇差。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没带什么钱。她们又玩得很大,正有些难为情,忽然听五姨太道,“嗐……再打四圈便散了吧,我今天要早点回去,给明庭裁衣裳……”四姨太笑道,“那不成!有裁缝在,哪用你亲自动针线……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帅待你最是不薄,上回送来的火油钻,听说也是舶来品,我摸都没摸一下,便送到你那里去了。”
又转头向众人道,“我们这些人,数玉棻最小气了,赢了我不少,也该轮一回东了。不作兴这么输打赢要的,小家子气!”
说着,笑吟吟瞟了身旁的五姨太一眼。一席话倒哄得五姨太喜不自禁,笑道,“嗐,不就是一顿饭么,那有什么的?倒招出你这么一大堆话来。这个礼拜天,明月楼怎样呢?我赢得起,只是怕……有些人输不起呢!”
说着,似笑非笑的眼神若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众人的目光从我脸上轻轻掠过,又不约而同散开,这时只听大房笑着打圆场说,“许家妹妹刚进门,哪里来的那些钱呢。替我打牌,输了自然算我的……不像你们,做惯了富贵人家的太太,个个手头宽裕……”五姨太鼻子里冷哼一声,小声咕哝了一句,“哼……人家心高气傲的,未必看得起咱们这群做小老婆的人呢!”
“大姐,你说笑了……有钱捧戏子的人,又哪里输不起这么几个钱呢!”
四姨太似笑非笑,抬抬眉毛说。我心中一动,气愤地想,哼,你们这群八婆,原来是为了那天我说的一句话……脸上却不动声色,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乱糟糟的,有人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七姨太跳湖了!”
这时候一群人也顾不得再打牌了,跟着大房涌出了月洞门外,远处的湖边已经围了一群人……我们走到人群前,有人喊了声“太太,姨太太……”,大家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见到地上一具尸体……五姨太率先放声大哭起来,“咱们主仆一场,还以为能一辈子在一块服侍大帅,没想到倒是你撂下我,先走一步了……妹妹是谁害了你?姐姐一定替你报仇!”
众人脸上无不露出一道恻然。“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大房平日吃斋念佛,见不得这种场面,此时撇过头不忍再看,不住念佛。尸体已经泡得微微有些浮肿了,乱糟糟的头发上沾了水草、杂物,容貌几乎难以辨认……我害怕得后退一步。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沈明远的声音,“怎么回事?”
骤然听到他的声音,莫名地,便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看得出在沈府这位二少爷还是很有地位的。大房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拉着他,说,“明远,你七姨娘沉湖了……”五姨太忽然转身,对沈明远道,“明远,你一定要查出凶手来……翠晴是我带进府里来的,打我在红楼起便跟着我……我可怜的妹妹。”
说着转头又开始失声痛哭。“大娘、五姨太你们放心……真的有人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我一定会还七姨一个公道!”
沈明远沉声道。“五姨太怎知是有人杀了七姨太,而不是七姨太自杀?”
这时,人群中忽有一道声音直直问道。我撇过头,发现人群中的一个一身苹果绿旗袍的女子,发梢微微烫过的,有一双见过世面的眼睛。此时目光紧盯着五姨太。“笑话,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自杀?……静兰,我知道你一向对我有些成见,嫌我霸着你爹……不过啊,不是我说你,嫁出去的人了,娘家的事怎么好一而再再而三插手呢?”
这时四姨太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咱们信二少好了,二少一定能给大家个交待。大家何必自己先吵起来呢!姐妹间伤了和气,倒叫外人笑话。”
听了她的话,于是大家纷纷散了。府里出了这种事,心底不是不害怕的,原本打算径直回我的小院。一路上穿过花木扶疏、美轮美奂的游廊时,我忽然想起了那日绿意盈盈的小荷塘。此时暮色四合,荷塘月色,定然十分美吧?这样想着,脚步便不由自主向荷花池走去。此时荷花池旁点了盏电灯,碗口大的碧叶盛了玉色的睡莲,清丽恬美,银色的月光下,如娇羞无限的浴月美人。一盏接一盏,直蔓延到池子外……仿佛随意洒下一串铜钱。我放松地坐在池塘边上,将双脚伸到沁凉清澈的池子里,一下一下拂动莲叶,发觉水里还有指头宽的黑色小鱼,不得不说以前的生态环境就是好,哪里都能见到鱼。一条小鱼拂过脚背,痒痒的……只觉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惬意极了,清凉怡人。感觉身后忽然多了一道黑影,我回头,看到沈明远立在月色下,衬衫、马裤、长靴,衬得他整个人比起平日个头更高,身影笔直……见到是他,我松了口气,继续回头摆弄水里的鱼。忍不住开玩笑地问,“怎么总能碰到你,你该不会是……跟踪我吧?”
这样说着,心里也不禁腾起一丝犹疑。“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他不满道,坐到了我身旁。“是我先到这里的啊?”
我有些无语。“这是我的地盘啊……”他的语气有些无辜,手指向月洞门前石头上大大刻着的两个字——‘静园’。半响,我才从他的目光中反应过来,好巧不巧,这竟然是他住的院子。这一天接二连三地,发生许多事,所以倒也没多少意外。指着石头上的“静园”,随口问他,“为什么要叫静园呢?”
“因为大哥觉得我性子有些急,赠了这两个字——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看得出来,你们兄弟两人的感情真的很好呢。”
我由衷地感叹一句。“看不出来,你胆子倒真不小呢……白天见了死人,大晚上一个人也敢乱跑。”
他没有接我的话头,而是有些戏谑地说。我倏地转头,舌头伸长,白眼外翻,双手做出电视剧里九阴白骨爪的样子,向他抓去,“或许不是我胆大……是你见到的、不是真人呢!”
他忽地一把上前,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力气很大,虎口处有微微一层薄茧,掌心有淡淡的温热袭来,成为这沁凉的夜间唯一的温暖源。我一愣,心中砰砰直跳,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了,“那这样呢……怕不怕?”
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忽然无与伦比地凑近我。他个子好高,即使坐着,也要我抬头仰视……只觉那张英气逼人的脸离得我极近,面容俊美,鼻梁硬挺,翩跹的睫毛蘸了月色,瞳仁清亮,一瞬间光彩逼人,没有了平日的戾气,眉眼间透着异样的温柔。我脸红心跳,感觉到自己的紧张,嘴硬道,“不怕啊。”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用力揽过我的肩,一低头,吻了下来。我想说什么,却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双手却渐渐攀上了他的肩膀,笨拙地回应他的吻……许久他停了下来,脑袋轻抵着我的脑袋,喃喃道,“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喜欢你了……可是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么?”
说着神情仿佛有些忐忑盯着我。我几乎不敢抬头迎视他的目光,只是把头埋了埋,声音低低的,“你说呢?”
身体却往他的怀里更凑近了些。我静静靠在他怀里。忍不住问,“你是第一次抱女孩子么?”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有些惊讶,他的年龄也不小了,在古代一般都娶妻了……在我的印象里,他们这种人家的纨绔,大多喜欢玩,身边不缺女孩子的。难道他连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吗?大概见到我的神色有些不以为然,他耐心解释,“我很小便跟在父亲身边,看他练兵,看他开会,看他打仗,别的小孩子小时候玩弹珠的时候,我的童年都在大营里……十五岁被父亲送到军中历练,连个女孩子都见不到,又哪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转而望着我道,“看得出来,在沈府你过得并不开心……能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什么吗?”
“我喜欢的么?……”想了想,我认真答道,“我喜欢的生活,大概就是:每天不想说话的时候不用跟人讲一句话,不用被关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不用与人争什么……在绿意如织的山里,黄昏抱着我的狗散步,小家伙脑袋一歪,便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
“凤吟,我一定会给你那样的生活……等父亲回来,我就跟他提我们的事。”
夜风有点凉,可彼此却是唯一的暖。我们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坐到月上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