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后厅,一盘盘珍馐菜肴被端上桌,那浮动的香气勾起凤盈腹中馋虫,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日她颗粒未进,难怪觉得肚子饿得慌。“傻愣着干什么,二小姐爱吃大闸蟹,要把大闸蟹摆在二小姐面前。”
郑奶娘性子爽辣,见不得丫鬟动作磨蹭,加之二小姐回来了,更是少不得对丫鬟一通差遣。“奶娘!”
凤容软语嗔道:“你再扯着嗓子喊下去,盈儿哪吃得下饭啊!”
“对对,大小姐说得对,是老奴欢喜蒙了。”
郑奶娘拍着脑袋,没再使唤丫鬟,自个动手开始忙活。“再叫厨子烧几样二小姐爱吃的菜,二小姐今日……”“娘,这一桌子菜肴已经够多了。”
看着桌上的鲍鱼、佛跳墙、大闸蟹,凤盈打断虞氏的话,幽幽叹道:“近年南方多地旱收,边疆食不果腹者众多,粮草都成了问题。而北方灾害频繁,北方各族群更是死了不少牛羊,所以时常滋扰边城抢粮,引发战事。食为大计,不该浪费的就不要去浪费。”
“这……这样啊!”
虞氏面上尴尬,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凤盈自觉说话太过严肃,正欲补救,忽然感觉她的左手被动了几下。微微转头,不解地看向凤茜扯她的手,眼角余光意外瞥见凤容置于桌下的手用力撕扯着绣帕,因为用力过度指节泛白。温婉的大姐怎么会突然有这种行为?凤盈蹙眉,脑海中闪过凤容得意的笑,眼底带着不甘与嫉恨。“三年前,我与陛下两情相悦……”如水温柔夹带几缕哀愁、歉意的声音在脑海炸响,凤盈一惊,猛然抬头,就见凤容眼中划过来不及收回的不甘与嫉恨。“茜茜听爹爹说过,边疆根本就没有这些珍馐,最好不过些羊奶、马奶,打起仗来,就只能啃那些个硬得跟石头似的的馍馍、饼子。”
凤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哭腔:“茜茜吃过饼子,根本就啃不动,连府上的下人都吃不下,二姐你是怎么在边疆生活四年的?茜茜记得你以前比任何人都要挑嘴。”
虞氏闻言,面上尴尬不再,怜惜地握住她的手,在触及她手中薄茧后,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啪啪”直掉:“茜茜说的可是真话?你在边疆吃那般粗糙的吃食,苦成那样你怎就不跟家里说声呢?当初你们姐妹三人就属你最娇惯,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如今若不是因着你这张脸,手中的老茧简直让娘认不出你来。”
“娘,盈儿没事!”
凤盈安抚地拍拍虞氏的手背,动作间,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夹菜的动作顿住,凤陟眸光扫过她手腕,慢慢收回手,低头优雅吃着碗里的饭。他记得四年来她没有一场战争伤着手腕,而且还是极为重要的左手。是了,一年前她突然不再用双剑,而是改为用剑为此他奇怪了很久。凤盈虽是右撇子,可左手也是极灵活的,用双剑最为适合。如今想来,应当是伤了手腕不得不改变兵器。“都怪老爷,竟然狠得下心把你丢入那荒芜之地,还不让带丫鬟婆子,饮食起居没人照顾,可算苦了你了。”
虞氏眼中满是疼惜,说着说着,越发哽咽,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啪”地往下掉。“饮食起居没人照顾算什么,打起仗来,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扒了个蟹爪夹到凤盈碗里,凤陟不紧不慢道:“在边塞,能活着就是极幸,没有享乐这一说。”
“陟儿……”虞氏看向凤陟,眸光在触及他双腿的一瞬快速转开,低声喃喃道:“是娘愚昧了,是娘愚昧了……”她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情绪极度失控。凤盈看了眼碗里堆满的珍馐,再看了眼神色淡淡地帮她给螃蟹去壳的二哥凤陟,拨了拨米饭,有些迷惑,有些抽离。离开四年,她发现相府内的一切变化实在太大,大到她快要认不出来。勤俭的娘过着骄奢的日子,温柔的大姐眼中有着不甘与嫉恨,孝顺的二哥将娘刺激得失控……无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这些都是她不曾见过的。“娘,你别哭了。”
“娘,茜茜错了,茜茜不该提这些的,您别哭了,您再哭茜茜也要跟着哭了!”
耳畔是凤容和凤茜的安慰声,还有虞氏的隐隐啜泣。“娘,孩儿吃好了,您慢用!”
凤陟放下碗筷,轮椅转动方向,慢慢消失在后厅。他的背影依旧清俊儒雅,只是比起四年前要消瘦许多。恍然间,她想起那个血流成河的夜,就是这个清俊儒雅的二哥,亲手斩断了大哥的双腿。变了,原来一切这么早就变了,是她前世没能觉察,是她在异想天开。今生,她会用尽全力阻止这些惨剧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