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康氏小娘子,京中子弟杨世在内只幼年一面之缘,康将军特为府上女儿郎求得一深山隐者,教的三从四德琴棋书画,嫡女养尊处优家无禁令不见一人外出。他闻得康逾嫡妹天人之姿,原是玩笑一二,倒不虚那四字,果真难掩锋芒温婉如玉。偏这性子…真真折煞人。康逾前几步寻她踪影情有可原,毕竟秉性直率心大直接,传言康词谨遵府上先生教诲,最是娇蛮,如今拉下脸认他康逾,真乃出诡。杨世观二人眉目,确是三分相似,“康…啊不,逾兄……”能以一己之力将杨世二世祖弄结巴的算是罕见稀奇,此刻全场注意转向康逾,为兄为友初次以这身份万众瞩目摁在案板上,遭人看热闹,沉寂半刻。那张桀骜不驯的面庞撩出一点獠牙,赖开半步,轻扬纨绔子精致调理的手掌,满不在乎般睨杨世一眼,指尖侵染康词三二发丝,做派跋扈。“怎么,各位皆闲的透顶,上赶着看兄妹出游,观山访水的戏码,怎的我将军府嫡子嫡女是何稀罕物件,值得各位猴般的嬉笑言语?”
她这兄长人是混账,气势拿捏的分厘不差,往日在京城横着走家父族中长辈不曾多管教,犯事堪堪拿准角度踩稳底线,一般的还真惹不起他。不知今上是如何思想,朝堂早有文官出言讨伐恶行,康逾如此为人竟充耳不闻,眼见他左右横跳不曾批判,此等殊荣倒叫太子时而好生羡慕。这人生而贵气凛然,又权势加身,凑热闹的多多少少一轰而散,偶尔那几个夹杂着细碎骂骂咧咧的,被康逾作势卷袖的动作唬住,像极了不知名山头上恶霸抢地。既没得罪她,杨世沾染不上多大晦气,顺手将人们的怨怼东流回自己身上,康词无话。“杨兄既然今日不便——”“听闻杨公子素来喜赏名扇,与兄长相熟,府上正巧采购几扇,颇有感触,假物频出家中兄长无闲暇观几眼,公子可否上府上一鉴,好叫心安。”
康词知晓康逾的用意,无非是顾及她女子名声在外拖走外人,另作打算。她只是轻扯他的衣襟,细滑的布料子摸起来如冰霜玉竹,二人之间不言而喻的动作,落在杨世眼底是无理取闹,康逾那里是撒娇。毕竟是亲哥哥,服软不丢人。他本要应答,松了眉角,康词见他不气了,移步碎花般转至身后,将手背至身后。她还有事要他干呢:“上回去学院里听戏那笛子独奏甚入心,词儿回去想听兄长吹笛。”
笛,康逾最具杀伤力没有之一,从未有人将普普通通的笛子吹的如此没水准难听到令小儿夜啼,康逾死后她已好久未听人吹过了。造诣高强,是力所能及,吾辈楷模,鸡飞狗跳却是千古难得,康词何其有幸旁观过一次院内集考,康逾青竹衣面风尘仆仆。睥睨在石碑站台,一声开口呛的老先生当众晕厥。那次老先生因颜面还是其他,推辞了再教的请求隐姓埋名,学院再没开过这堂课。归根结底是康逾逃课无人敢制止,那学院康逾总混了两次,一次初学一次统考。一次是因为碍于父亲威压,一次是关乎今后月银。康词于脱俗的事物没有兴致,那点子缺失脑干的怪癖被康逾的笛声吃的紧,越是难入耳她越是缠着康逾,不过后来这事到底没传出去。因着太子出征的事,人们口风无意识跳转大事情上,暗里揪着卫仲戚跟她做文章。……他该如何委婉的跟妹妹解释今日他身体不方便头脑发昏四肢无力眼花精神不佳难以胜任?“噗…!”
杨世瞬间打开了某项机关,一时没忍住,捂住唇面容困难。让康逾给人吹曲儿?音准一个,可比对牛弹琴牛热泪沸腾跟你互诉哀肠难多了,康词丫头估计听都没听过。“咳…”杨世单手扬到身后,折扇一指苍穹,显然是期盼出糗已久:“三娘子,我看天色不佳阴云密布,不是还有画要鉴吗?”
……早春多雨阴霾,活了一世康词总算瞧明白了,她的这位嫡兄除骄纵是一等一的“宠”她,前世科考是为她,苦读是为她,镇压边关是为她,正如卫仲戚为那位知音布置的一切稳妥,甚至更甚。他两若非亲姊弟,这样一个青梅竹马俊朗郎君是不错的。马车两窗口堵的死死的一丝不露,康词手上放了个小火炉加了绒外裳,静静叹出长气。兄长前世与杨世等子弟混了半个京城青楼馆无妻无子,此点是她心头一重石,今世如何都要给兄长相一位蕙质兰心颜如玉相称的贤妻子,选哪条路都还有个依偎。康词清丽的脸颊还有淡淡的腮帮,瞧起来如一个瓷块布置雕琢的小娃娃,唤了一声周苏。周苏,幼时无意救下的一个乞讨子,瞧着面相不错就求着兄长收下了。那时父亲是保不准答应的,康逾便不同,恨不得给她亲手来上几副簪子头饰打扮,但康词是不理解的,如同康逾耗不完的热情。大概是当初他们还没有疏离,或许那时康逾就喜欢瞧起来乖巧懂事的。赐名是越过的,开始他们以为他是个小哑巴,只会呆呆的赶着撑起一个碎破肮脏的碗,可怜巴巴地蹲在一团,唤他不应。带回去只是微微颔首,直到兄长大手一挥唤他张三,终是忍不住出了声。过于草率,就算康逾一意孤行康延钦万个不愿意,他将军府清誉上至国下至下人,有些是一生伴随的,怎的能在名字上胡闹。所幸康逾没闹少爷脾气,不然保不准张三周苏当定了,当年跳黄河也改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