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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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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翎历鹤唳二年,祥麟历合靖十九年,八月初三。军鸽落巢,带来忠勇王殿下灵柩已安,雁骓顺利承继定国令的消息。伊籍这颗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放了下来。于是晨间点卯、议事,众位将士见伊总参惨淡面容上终于稍显起色,也都放了心。可这放心还没有持续太久,太阳刚开始晃眼的时分,由戈壁东头逆着阳光飞来几匹神骏。看那烟尘滚滚,来势汹汹,必然是冲着北疆总营来的。瞭望哨兵远远望到,不知是友是敌,点火警戒。一霎时营门防御之势排开,严阵以待。那队人马似乎也料想过这个问题,未到营门,先张开了旗号。一大片鲜艳的朱红,在空中哗啦啦地招展,其上是三足朱雀团纹。这旗子,北疆大营再熟悉不过了。是忠勇王的战旗。哨兵这么一想,心里竟不知是喜是怕。后方主帐中,伊籍传出了命令:“放行。”

营门开启,一行轻骑不及停留,鱼贯而入,直接在主帐前下马。伊籍守在门前,刚一抬眼,只见为首那女子掀了帏帽,露出一张略带疲惫的脸庞。一向保养精致的她,连日奔波至今,稍有憔悴神色。颊边粘着的汗水掺了沙子,将散碎鬓发都贴在皮肤上,却来不及清理。手中紧紧攥着一封信,向上一扬,声音沉郁,似乎在暴怒的边缘。“这信是怎么回事!”

四周将士只觉得这女子有些面熟,但如此情形,实在想不出在哪见过她,也判断不出她的身份。伊籍却丝毫不见慌乱,徐徐地道:“善王殿下,这信,怎么了?”

这称呼一出,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轻轻环绕在两人四周。陈流霜轻轻眯了下眼睛,面色严峻,又将手一扬。她身后马上的暗卫们毫不犹豫拉开弓,架起弩,箭矢的目标尽集中在伊籍之身。只要再一声令下,就会脱弦。北疆大营的众位武将不明所以,但见总参受胁,情急之下不顾分辨,纷纷拔出腰刀,要将伊籍拱卫起来。伊籍却拒绝了站在武将身后,反挺身向前半步。陈流霜的疾言厉色微微减退,似乎是压着未爆发的火气,一字一句地道:“这不是淑予的字迹,而是你的。”

伊籍淡然道:“没错,这是由忠勇王殿下口述,我代笔而成。”

陈流霜怒道:“这是什么借口?难道她自己不认字么?”

伊籍道:“忠勇王殿下病情后期,已全然失明。只因担忧战事多变,军心不稳,她一直瞒着大伙,并未露出端倪。军务能正常运转,皆由我掌印代笔。善王殿下且看此信语风,是否符合忠勇王殿下的习惯?我是听一字,写一字,一字未改,完全服从忠勇王殿下的命令。”

陈流霜脸色变了变,微微蹙起眉,低声道:“收。”

身后暗卫们松弦收弓,北疆大营的将领们也收起了刀。伊籍依旧淡然处之:“请善王殿下入帐商议。”

他侧了侧身,北疆将领们也将入帐的路让了出来。陈流霜却没有动,面色恢复了沉静,语调不阴不晴的:“这不对。”

伊籍反问:“如何不对?”

陈流霜冷冷道:“凭你一面之词,我不可取信。假设淑予真如你所言,是失明重病之人,却如何能轻骑快马,一路顺利入京去?而入京之后,三天即亡。其中疑点甚多。现北疆大营由你掌印,令我不得不多生怀疑。“我负有敬宗强加的禁令:一不可调兵用兵,二不可过问军务。如今这信中言道,让我照看北疆大营的安危,你又一声令下,开营门迎我入内。帐中四面皆有阻挡,我进去之后,情形如何,实在难测。“你只消告诉我,你究竟听命于谁?“是淑予,是半云,还是——另有其人?”

伊籍的苍白脸色上泛起一点红晕,不由得笑了出来。怪道当初殿下口述完后,竟然心情很好的样子。原来早预料着,因善王殿下的多疑,被此信中消息混乱了判断,终落得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下场。有生之年,能看到永远高贵冷静、深不可测的善王流霜,因不可知的恐惧而爆发怒火,真是绝无仅有的际会。忠勇王殿下给他这个体验,定然是种激励。“你看,就算和流霜相比,你的处事也差不得什么。”

殿下,我懂的。伊籍笑了这一下,态度转变,若平常一般春风和煦,轻柔地道:“善王殿下想太多了。忠勇王殿下的意思,并非是设局套您代理军权,再过河拆桥。”

陈流霜未曾明说的意思,伊籍就这么不遮不掩地说了出来。如此坦诚,倒让陈流霜的脸色恢复了些镇定:“那她是嫌北疆战事平定,担心半云不给支援,才故意激我前来,勾得半云调兵增补,就能提防对面趁主事者不在而发难?”

果然,如殿下所说,善王殿下是个再剔透不过的玲珑心窍了。伊籍索性道出:“其实,忠勇王殿下并非对您消除了顾忌,而是事急从权,无奈为之。她所担心的,并不是皇上和太上皇不给援,而是整个朝堂缺少居安思危的警醒。能提起这个警醒的人,除了善王殿下您,还能有谁?”

陈流霜心中还残留着不平之念。她接到信件,知是淑予的口气,却非她的笔迹,马上警觉地推断出北疆大营出了事,陈淑予已受控于人——或者军权旁落,或者性命受胁。于是一边着人探查字迹出自谁手,一边动身前来北疆。岂料她这一动,马上惊动了云皇。似乎云皇暗卫专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见不对,就立即展开监视。陈流霜自和云皇输诚合作以来,虽不曾有相悖之意,却还是那不受管束的习惯,拒不接受事事要向上通气的作风。云皇见她不主动,总时常用自己的人来刺激一下。善王暗卫也不可与禁宫暗卫分庭抗礼,致使云皇安插的耳目总挥之不去,令她无奈又反感。譬如这次,感到禁宫暗卫的窥伺,陈流霜就熟练地甩脱了。接下来,便是两个让她眼前一黑,直接发火了的消息。其一,暗卫查得,那封信是伊籍的笔迹。自陈淑予离营后,营中事务也是由伊籍代理的。主帅不在,凭一个文职越俎代庖?再说伊籍本是清水衙门里出身的公子哥儿,怎堪挑起北疆军务的大梁?难不成其后隐藏着新势力在操控战局?其二,云皇调集的人虽然不多,却是由靖海少帅方钊、威远候世子方镇,这姐妹两个一同押队。这队伍里辎重极为保密。从数量和重量上看,似乎方耀动用上了不少火铳和火硝的储备。因此调动,沙鸥郡到鹈鹕郡沿线海防呈现了前所未有的空置状态。于是陈流霜判定:一方面,北疆大营军权已旁落,尚不知伊籍究竟立场何在,必须严格控制事态。另一方面,云皇对她不减警戒,视如反贼,因她在前往北疆的路上,就不惜空置海防来拿人。这是对她能力和信誉的双重侮辱!北疆不存则亡国在即,那起子毫无建树、只会在半云跟前嚷嚷“善王要反”的碎嘴鸭子,也只能待她此间事毕,再去一个个料理了!快马加鞭,一路紧赶,半途中却惊闻陈淑予病亡的消息,令她忽然如被冰水浇透了,从心底里散出寒意来。她一向被阻于军务之外,索性将一副重担全丢给陈淑予,自己乐得避嫌。然而如今北疆危急,陈淑予亡于京城,方家追兵紧赶,种种不利,竟然构成了一个她不得不跳进去的圈套。陈流霜这辈子做事从没有陷入被动过。即便是外人看来的死局,对她不过毛毛雨罢了。而这趟奔波,才令她着实体会了身不由己的意义。无论如何都不能回头,只能赶入营来。还必须得傻气地打出陈淑予所赠的朱雀旗,无异于明晃晃地栽赃自己要反。东海的兵可不认识北疆的路,若是她不将追兵平安引进自家营地,而叫她们乱跑乱撞,泄了兵力安排,可就祸不单行了!看看她如今的出息!只因为陈淑予的身后事未明,她如今自身都难保了,还要思虑周全,替陈淑予保着这些莽撞的大头兵!思及此,近乎咬牙切齿,眯起双目,神色纠结:“能耐了啊,陈淑予!临走还得算计我一遭。看准我不能自己抹了脖子到下面去找你理论,算你狠。”

这计策不可能是三两日定下的,她可以想象,在她输诚之后,自以为天宽地阔的时节,那姐妹两个就划定了这个局,等着今天呢!伊籍抿了抿嘴唇,一面叹服陈淑予的安排,一面想起天人两隔的事来,便翘了翘嘴角,眼眶一阵发热。不等他收拾起情绪,斥候急匆匆来报:“对面打过来了!”

“这么快!”

伊籍神色一肃,“探清了底细吗?”

“人数不多,在武洲外围城墙上,以骚扰和叫阵为主,战意不高。”

伊籍抬眼望了望陈流霜,陈流霜和他眼神相互一触,彼此已心知肚明。这很有可能是仗着陈淑予去世,便来试探贺翎军的行事是否有变的。还有一种可能,是明知贺翎军举哀,要通过频繁小战消磨贺翎军心,再大举攻之。陈流霜见伊籍沉着,并迅速和自己做出了相同的判断,意外之余,也暂且收起了小觑之心。大敌当前,善王立场明确,伊籍从未曾怀疑,便直接征求意见:“善王殿下,忠勇王殿下既然托您来援,我们也不会把您当外人。我想,殿下只是看我们危急,便从旁指点、商讨,大概算不得插手军务。还请殿下不吝赐教。”

陈流霜微哂:“你是半个后辈,自然不懂我们姐妹的旧例。这局我看懂了,淑予是要我帮她演一出‘李代桃僵’。可又对我有戒心,不敢全然信任,就策动方靖海的丫头们来监督。”

“要如何行事呢?”

“引我去她寝帐,你就懂了。”

一行人来到忠勇王寝帐之前。一撩起帐帘,只见帐顶开着天窗,一束亮闪闪的光线直泄下来,照着衣架上竖立的金甲红袍。仿佛忠勇王还站在那里,望着大家。别人情绪尚可,伊籍只看了一眼,泪水便纷纷滚落,顺着双颊流进衣领。随即以袖掩住半边面孔,颤抖的手指僵在那里,半天未摸出手帕来。陈流霜稍稍侧过脸来,本要和他讲话,见他神色凄楚反常,才并未开口。多年宿敌,算是另一类的知己。陈流霜虽一路盘算,想得尽是陈淑予身后事,但此刻到了面前,看见这套金甲,心里像是突然被一根钢锥狠狠地刺穿了。她这才惊醒:这不是试探用意的假设,不是促狭的圈套,是陈淑予确然已不在这个世间,又在临行前向她喊出了求助,被她接收。行吧,行吧,算计就算计,怎么就为难成这副模样?放心吧淑予,既交给我,必不辱命。陈流霜满心怒火烟消云散,尚来不及多做感慨,只因战事紧急,兵临城下,权且压一压心绪,说声:“就是它了。”

走上前去。这金甲已被阳光晒得暖了。陈流霜的指尖缓缓地抚过头盔,又在肩上鹰嘴吞口和那一大片掩膊、护臂上流连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去提起那双战靴。果然,方才就觉得哪里不对。这靴子是新做的。可疑的是,靴帮特别高。陈流霜脸上少见地浮上几许尴尬的神情,伸手进靴筒内。原来那靴子外部底子正常,内部的底上却置了软木托,脚穿进去必然要踮起,但从外看来,人就能平白高出四五寸许。旁人只见陈流霜变了神色,皆不明所以。未几时,只见一向冷静自持的陈流霜一把将手中皮靴摔在地上。“陈淑予!你混蛋!”

躺进皇陵了还不能消停?嘲笑谁矮呢!傻大个有什么好!善王殿下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一转身,重重踏着步子出帐。在场众人皆不明所以——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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