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叫人打的，你羞辱我，是我亲耳听到的，你不承认，我却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打你两嘴巴子是便宜你了。哦，对了，你忘了吧，我可是上海滩曾经叱咤一时的阮海东的亲闺女。没错！我爹是个流氓混混，我是流氓混混的女儿，流氓配土匪，混混配强盗，我跟土匪强盗出身的少帅，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她撑开扇子，掩唇轻笑，笑声珠圆玉润、悦耳动听，施施然带着巧儿出了暖宿居。芝麻气得直翻白眼，双手握成拳，松开，又握成拳。“哇”一声，泪奔了。至此，芝麻彻底明白，梁语嫣跟那些守着“规矩”长大的名流千金不一样，流氓头子的千金一言不合，真的会动手打人，而且专打脸！巧儿跟在梁语嫣身后，快走两步到她身侧，脸色复杂地说道：“小姐，谢谢你为我出气。”

“我可不是为你出气，我是为我自己出气。”

梁语嫣不以为意，摇着扇子，淡淡笑道，“大帅骂我毒妇，我怎么能堕了这‘好名声’。”

“大帅一向口不择言，他说的话怎么能作数，大家心里都明白。”

巧儿难得在人后安慰她。梁语嫣意有所指：“帅府的人明白，帅府外的人未必明白。多的是看热闹的人。”

帅府并不是铁桶一块，青天白日大闹出来的事肯定会在私底下流传，传着传着就会传到外面去。届时，整个鱼苏都会知道，沐帅为自家女儿向白颂年提亲，但白颂年却选择了娶她。别人不会追根究底，毕竟想要弄清楚事实也没辙啊，老百姓只会按照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传流言，越不堪越吸引人。最后的结果莫非两种。一，沐帅要脸，羞愤带沐圆甄离开鱼苏；二，沐帅不要脸，继续厚脸皮留在鱼苏，或者撑到参加婚礼后离开，或者撑不到那时候，强抢女婿。梁语嫣颦眉思索，白大帅毕竟是做过一方军阀大帅的人，不是真如外表那般粗鲁莽撞。他这番作为，更像是故意打草惊蛇。她心中一沉，看来白大帅已经知道白颂年要做什么，而且知道白颂年把沐帅作为引蛇出洞的主要目标之一，他是想气走沐帅，破坏白颂年的计划，以防两军矛盾激化！这时候，她蓦然想起白颂年早上说过的话，他说他这段日子会很忙，忙得没时间顾忌她的安全。要结婚的人，忙什么？梁语嫣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剑拔弩张，战争随时会一触即发的紧张感。一路走，一路思索，她完全没听见巧儿的话，也没看见巧儿想问不敢问的憋闷表情。不知不觉到了浮雪园。园子里沸沸扬扬，来往的人身影穿梭。有人看到梁语嫣，忙叫了声“阮小姐”，便立刻进去喊薄玉泠。薄玉泠急急忙忙迎出来，额头上满是薄汗，歉然地说：“没料到您这么早来，我这里正乱着，这会儿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没有。”

“不用客气，我无聊所以来早了。对了，你们忙忙碌碌的，在做什么？晒东西么？”

梁语嫣走到梅花树下，避开忙碌的人们。薄玉泠心中一涩，强颜欢笑：“我和娘商量今天搬回薄家住。”

“怎么这么突然？”

梁语嫣诧异，而且看样子，里里外外的东西都在搬，不像是回去短期住，而是打算长期回薄家了。薄母舍得走？“我年纪渐大了，住在帅府始终不好听。您和我姐……您和少帅要结婚，我们还住在这里，不是亲戚亲热，而是结仇了。”

薄玉泠脸红，很不好意思。梁语嫣了然，看来不是薄母和她商量要走，而是薄玉泠苦口婆心说服了薄母吧。“薄太太呢？我去拜见她。”

她没有阻止薄玉泠母女搬走。她非常乐意她们走，索性也不虚伪地留她们，万一薄母打蛇随棍上，不走了，她怕是会哭死。“我娘去了叠榴园，结算昨晚宴会的开销——如今我们薄家就只剩下钱，这点体面不能丢，不能占帅府的便宜。”

薄玉泠这么说，是让梁语嫣心里好受点，免得以为帅府白花钱为一个去世的夫人的妹妹做生日。她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昨天大哭一场，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无法改变，便想着与梁语嫣打好关系，日后薄家能继续依靠着帅府。梁语嫣还是追查杀害她姐姐凶手的关键人物，于情于理她必须跟她交好，况且，她不讨厌梁语嫣，还有些喜欢她。至于她那不能说的感情，将会继续埋藏在她心底。白颂年不喜欢她，是她不够好，她没有理由去责怪白颂年，更加没有理由责怪梁语嫣。想想以前她理直气壮地质问白颂年为何变心，如今只能感叹，现实总是逼得人一步步退让，然后认清现实——她和薄母都没有资格替白颂年决定是否续娶，续娶娶谁。薄玉泠柔肠百结，转过千百个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梁语嫣听她这么说不禁松口气，如果薄母在的话，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薄玉泠观察她的表情，有些尴尬，也有些好笑，伸手道：“我娘的佛堂是清净地，她说要自己收拾，没人敢动里面的东西。我们去那边喝杯茶。”

“好。”

梁语嫣欣然答应。佛堂里烟雾缭绕，终年积淀的百合檀香十分醇厚，扑面而来给人庄重肃穆的压力。梁语嫣踏进来那一刻，以为自己来的是古刹，而非俗家的住宅。她学着薄玉泠，给观音菩萨和薄玉烟的黑白小像各上三炷香。给薄玉烟上香时，她打个寒战，只看了一眼薄玉烟的照片，便赶忙移开视线。那人实在与她长相相似，看她的遗照，就好像在看多年后自己的遗照似的，感觉十分诡异。幸好薄玉泠没有为难她，更没有指着照片解释什么，否则她会当场甩袖子离开。如此，她对薄玉泠的印象越发好。“阮小姐，昨晚谢谢您帮我解围。”

薄玉泠拎起茶壶倒茶，将茶盏双手递给梁语嫣。明显是以茶代酒，向她郑重道谢的架势。梁语嫣接了茶，笑道：“我看她们不顺眼而已，正好撞见她们欺负你，借你的势压一压她们的气焰。她们不是什么良善人，你怎么跟她们成为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