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样就可以了吗？”

如星空般的巨大宫殿内，世界意志扫了一眼一旁的那道身影，开口道。　　在它的身前，是一道巨大的光幕，光幕中一幅幅画面不断地变动着，正是伊恩他们所看到的那些记忆。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你会要我答应他的赌注。”

空灵的声音从庞大而伤痕累累的躯体中响起。　　“你不明白，这是乐趣。”

回应世界意志的是一声轻笑。　　“你看，在你跟他打赌前，你自己不也不相信他居然能让所有人全都一起送死吗？”

轻佻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只见一名戴着笑脸面具，穿着一身漆黑的燕尾服加一顶高礼帽的奇特身影翘着二郎腿坐在巨大的光幕前。　　“那是人类所固有的盲从性，在我的观察中，即使是自喻为理智的群体，在特定的时候也会仅仅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变得疯狂和不可理喻。”

世界意志用冰冷而平静地声音说道，语气和当初与莫亚交谈时的完全不同，就仿佛摘掉了一直挂在脸上的面具一样。　　它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面具人，试图分析出这家伙的真正目的，但却什么也看不透。　　五百万年里，它见过这家伙很多次，但直到现在，它仍然不清楚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偏偏它拿对方还没有任何办法，或者说，五百万年前如果不是这家伙突然出手的话，它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这个自称表演家的男人究竟从哪里来？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身为世界意志的它对此一概都不得而知。　　“唉，每次感受着你那充满怀疑的目光都令我万分伤心呢。”

带着笑脸面具的男人说着，仰头看了看世界意志，面具上的笑脸图案变成一副哭丧的表情。　　“再怎么咱们也认识五百万年了，而且你看，如果不是我的帮助，你现在早就已经进了那家伙的肚子里了，不是吗？”

“我无法信任连真正的名字都不愿意透露的人。”

“是表演家，表演家啦，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表演家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名字，这一点可是千真万确的，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相信呢？”

“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啊。”

表演家说着，语气失落地摇头叹息道。　　“但这里没有人类。”

世界意志平静地反驳道。　　“……”　　表演家的声音顿时一愣，接着只见他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说道：　　“好吧，我承认你说的对，这里确实没有人类。”

“所以，你还没有回答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

“不是你自己答应的赌局的吗？如果你赢了就无事发生，如果你输了就得按照那个人类说的出手将巫师文明中的所有人的本源短暂沟通起来。”

表演家摊了摊手，说道。　　世界意志看着对方的反应，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对方的要求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在自己伤势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出手去帮助巫师文明。　　它是世界意志，又不是人类意志，如果不是眼前的家伙要求的话，它甚至根本不会去提醒那个叫莫亚的巫师。　　“算了，不逗你了。”

白色打底的面具上的表情再度发生变化，变成一个莫测的微笑。　　“我让你做这些事的原因很简单。”

表演家看着光幕中那道疯狂压榨自己身体进攻的身影，面具上代表眼睛的那两道月牙中闪过一抹光芒。　　“因为这样能让我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事情，仅此而已。”

“……”　　世界意志面对表演家的回答，不知道该作何感受。　　“好了，还是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表演比较好，毕竟接下来可是这场剧目的最高潮了。”

“我不认为有看下去的必要，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已经很明确了，只需要那个叫伯耶的人类让出自己大巫师的位置，就能轻而易举凝聚出巫师意志。”

世界意志否认道，在它看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是注定的了。　　“唉，所以我才说，你终究不明白人类。”

听到世界意志的回答，表演家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身为世界意志的你，只能做到理性的思考，因此你永远不理解……”　　“——什么叫领袖。”

……　　这才是大巫师的真实目的！　　半空中，亚穆看着眼前出现的画面，心中的震撼久久不能平息。　　身为曾经的世界之主，如今的世界之子，并且能够调用界雷的他自然很清楚脑中的这副画面意味着什么。　　就在刚才，世界意志出手将他们所有人的本源以那份记忆为枢纽同莫亚联系到了一起。　　“您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跟世界意志进行了一场赌局。”

伯耶看着眼前的一切，平静地说道。　　“世界意志找到我，告诉我它可以出手一次，但我必须要拿出足够说服它动手的筹码。”

“于是我压上了整个巫师文明所有能够打破精神界限的巫师，赌他们全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选择帮助莫亚。”

“剩下的如你所见，我成功了。”

亚穆闻言，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世界意志为何会突然找上伯耶，但伯耶的举动，却是让他的直接感到一种难以言述的疯狂感。　　为了一个机会，毫不犹豫地赌上一切。　　对方的魄力，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果决二字来形容了。　　不过，这样一来，当初那份遥不可及的计划，如今却只差一步之遥就可以……　　亚穆将视线投到伯耶身上，目光顿时变得有些火热。　　“说实话，如今的这个场景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

“在世界意志的出手下，现在巫师文明中，恐怕有九成以上的人都对师弟产生了强烈的认同。”

没错！　　亚穆能感受得到。　　那种将这片大地的数亿人沟通起来的联系中从四方八面传递而来的那道情绪。　　——认同感！　　当数亿人都共同对同一人产生认同时，这种共鸣将会化作一道无比庞大的洪流。　　“不过，如今离凝聚出真正的巫师意志，还差最后一步。”

是的，还差最后一步，最关键的一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巫师您其实早就算到了如今的局面，并且您已经做好准备了，对吗？”

亚穆看着伯耶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维持的那个巨大的通讯巫阵，目光闪烁。　　这个巫阵的范围，已经过于夸张了，毫无疑问，伯耶将它凝聚出来的用处，绝对不止是用来通知一声其他的巫师那么简单。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伯耶轻轻点了点头，肯定了亚穆的猜想。　　“这个巫阵就是为此而布置的，它能将如今巫师文明中存在的所有通讯巫阵沟通到一起，将我的声音传递给巫师文明中的每一个人。”

果然！　　亚穆眼神一动，心中确定了下来。　　——伯耶打算直接向整个巫师文明的人宣布将大巫师的职位交给莫亚！　　“亚穆你之前说过，想要成为世界之主，需要一名凝聚了亿万人意志于一身的领袖，对吗？”

伯耶忽然开口朝亚穆问道，亚穆闻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不解，似是不明白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但是，我不那么认为！”

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亚穆顿时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伯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亚穆，你觉得，领袖对文明来讲意味着什么？”

伯耶转过身，凝视着眼前的莫亚，沧桑的瞳孔中流转着深邃的光芒。　　“引导文明前进的人？”

面对伯耶突如其来的提问，亚穆迟疑了一会儿后说道。　　“嗯，说的不错，对文明来讲，领袖就是引导所有人前进的存在。”

出乎亚穆意料的是，伯耶并未反驳他的说法，而是直接点了点头。　　“一个领袖，可以带领文明从黑暗中走向光明，可以带领文明从困境中走向辉煌，可以让文明长时间的昌盛，可以让人民富足强大。”

“毫无疑问，领袖对于一个文明而言，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领袖的存在，本身就意味着许多的东西，代表能做到的很多事情。”

伯耶看向前方，凝视着眼前那颗巨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莫亚和瞳交战的画面，缓缓说道。　　“但是——！”

说到这里是，伯耶的话锋骤地一转，一种冰冷而严肃的气质从他身上升起。　　“有一件事，是领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伯耶的话语不断地冲击着亚穆的大脑，亚穆看着眼前的伯耶，隐隐已经反应过来什么，身体本能地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那就是征服！”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从伯耶身上升起。　　“领袖可以为了捍卫自己的人民而杀戮，可以为了争夺一处无主的土地发动战争，但他永远都无法主动去带领他的子民讨伐一个无冤无仇，没有任何过节的文明。”

轰隆的巨响开始传来，那是伯耶手中的超巨型通讯巫阵开始运转的表现。　　“因为他是领袖，是文明人性的化身，是文明伟岸的一面的象征！”

伯耶不断地讲述着，他的话语如同一座座大山，疯狂地砸进亚穆的脑中，让他的大脑不断地颤动着。　　明白了。　　他终于全都明白了！　　这才是伯耶的真正想法，这才是莫亚的真正目的！　　亚穆猛地将目光投向眼前的瞳的空壳，身子开始不受控制的战栗。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次究竟落后在哪里。　　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为何一直没能看穿伯耶与莫亚的计划了。　　因为这两人所着眼的东西，已经和他看到的事物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亚穆一直以为伯耶与莫亚的目的是打破神明设下的限制，因此他的一切考虑也都是以这个前提来出发。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能预料到世界意志的出手，没能预料到如今的这个局面，因此在亚穆看来，神明界限应当是他们需要拼上一切底牌才能战胜的敌人才对。　　可事实上，伯耶和莫亚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神明留下的注视上。　　他们两人，根本没有对巫师文明能够战胜瞳这件事产生任何的动摇，甚至直接将其默认为了一种必定会发生的事实。　　伯耶和莫亚的目光，早就越过了瞳所带来的阻碍，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伯耶说的没错，巫师文明需要的确实不是一名领袖，或者说，需要领袖的，只是现在的巫师文明。　　而巫师文明在未来所需要的是——　　——能够征服一切的王！　　……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画面中传来。　　“噢哦哦哦哦！”

带着面具的男人浮夸地大喊着，面具上的三道月牙呈现出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成功给人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感。　　“哈哈哈，太棒了，就是这样，太完美了！”

“没错，就该是这样，见鬼，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这家伙，这种疯狂感，这种暴虐感，这种歇斯底里的咆哮，他简直是最完美的人选！”

表演家用有些疯狂的语气大笑着，看着画面中整个人都已经沦为畸形的怪物的莫亚，仿佛无比的高兴。　　嘭！　　因为太过兴奋的缘故，表演家手中装满猩红色液体的高脚杯直接被捏碎。　　猩红的液体四处洒落，溅在表演家白色的面具上，拉出一道蜿蜒的痕迹，为那张本就诡异的面具又增添了几分狰狞感。　　“那个叫伯耶的人类为什么还不出手？”

世界意志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浓重的疑惑。　　有着极高生命层次的它一眼就能看出环绕在那个叫莫亚的人类身上的群体意志已经达到了一个顶峰，明明只要一个宣告，对方就立刻能以自身为锚点凝聚出真正的巫师意志。　　更重要的是，再这样下去，那个叫莫亚的人类就真的要死在那道注视下了。　　“唉，我收回之前的话，看来你这家伙不光是不明白什么叫领袖，也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乐趣。”

怜悯的语气从一旁响起，表演家看着身后的世界意志，面具上的三道月牙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世界意志有些不悦地问道。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当疯狂，理性，无情，仁爱，残暴，慈悲，卑鄙，伟岸，狡诈，公正这些词语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意味着什么吗？”

表演家没有回答世界意志，而是忽然问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只见他忽然抬起两只手臂，每说出一个词，就会升起一根指头，最后十根笼罩在白手套下的指头齐齐伸出，不断地晃动着。　　“他的精神出问题了？”

世界意志看着表演家那完全无法理解的举动，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错错错，大错特错，完全回答错误！”

表演家摇头大喊道，十根手指不停的摇晃，面具上的表情变成一副失望的模样。　　“真正的答案……”　　白色面具上象征着表情的三道黑色月牙忽然消失。　　“——应该是王啊，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表演家癫狂地大笑起来，面具上浮现出张狂的笑脸表情。　　“没错，那个叫伯耶的人也很清楚这一点！”

表演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光幕，做出一副拥抱的姿势。　　“这个叫莫亚的人类，拥有着成为超越一切的王的资质！”

仿佛是为了照应他的这句话一样，下一秒，一道洪亮的声音从画面中传来：　　“巫师文明的所有同胞听命！”

“我以第一任大巫师，真理之巫师伯耶·利尔斯之名宣布：”　　“即刻起，讨魔巫师莫亚，正式成为第二任大巫师，并任命其为……”　　“——第一代巫师之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