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外,战事如胶似漆,东平王承受乾帝巨大的压力,最终决定亲自带最精锐的私兵出征,以求速战速决,时机,选的正是春季大雪初融之时,此时历来都是草原部落最虚弱的时候,无数妇人、羔羊因为此次战事落红,东平王毫不留情,三个月,连破五个大型的部落,兵锋越过撒刺卫,直指黑水城,而范文程,早在翰朵伦卫处布下防线,翰朵伦卫背靠大江,赤国又以逸待劳,受限于粮草辎重,东平王攻势趋缓,两边暂时对峙。 东平王指着沙盘嘲笑道:“赤国无人矣,竟让书生领兵,可笑这范文程,丝毫不懂用兵之道,他若以这忽儿海河为界,只需固守,吾便得多绕三百里,首尾不能兼顾;再不济,这锅盔山地势险要,守上个三五个月,一旦天气转寒,大军便不得不退,今日他摆出一副决战架势,正合我意,只需歼灭这五万精锐,黑水城唾手可得。”
女直一直为东平王纵容,因此打心眼里,东平王可瞧不上对面的军队。 张副将说道:“看赤国营寨布设,乃是防御为主,必是采取守势拖延至十月雪天。”
东平王沉吟:“将士连番大战,已显疲惫,赤军既然采取守势,可先休整一番”,回主案坐下后,取了令箭喝道:“赵副将,你率三千精锐骑兵,天黑出发,由明转暗,至下游渡过忽儿海河查探后方敌情,劫其军粮,若发现赤军援军,不可恋战,速速回报。”
“李副将,你率一万五千人,后撤五十里后右后方扎营,守卫大军粮道,负责接应赵副将,并派出催粮官,令山海关准备三个月粮草,不得有误,若有决战信号,则立即率军前来。”
“张副将,你率前军两万人,协调民夫在此安营,派小股人马日夜挑衅赤军大营,若赤军出营人少,不许顾及自身伤亡,就地歼灭,若敌人势大,允许撤回大营,本王坐镇中军,亲率六万大军,随时盯着赤军主力,本王倒要看看,这范文程能忍几时。”
东平王惯战沙场,连下三道军令,近十万大军,另有十数万徭役民夫,一起动了起来,将营地打造地水泄不通。 乾朝共有三支强军,除去京营三十万大军外,东平王的关军为一支,另一支,便是边军了,王子腾初掌边军后,一直在整顿军务,提拔亲信,关军之所以强,乃是女直日益强盛,女直越强,关军越是重要;而边军,应对的就是五百里外,被称为草原明珠的云中之城。 云中之城在草原语中又被称为奇迹之城,其地险要,乃是商旅必经之路,又是辽朝龙兴之地,辽朝初立,便不顾劝阻,迁全国工匠于此大兴土木筑城,作为最后的退路,至今仍有传言,辽二世而终,乃是擅自改建,动了龙气。 作为辽朝的底牌,云中之城城墙异常坚固,方圆三百里水源清澈,草场兴盛,牧草肥美,但是天气十分恶劣,时而晴朗,时而暴雨,若无向导,容易迷失方向,一路更是狼群成灾,又汇聚了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行军艰难,易守难攻,当年的西宁王与荣宁二公,便是一路追击末帝,最终双双折于城下。 末帝年老,急行三千里,早已是强弩之末,大军退去之日,便也驾鹤而去,临终遗言,舍去国号、帝号,向乾朝递交国书称臣,最终乾太祖大笔一挥,封辽帝后人永世为王,将云中之城列为不征之地,但同时也在九边布设了边军,时刻关注着云中城,同样,云中城自也在关注着乾朝的动态,那沸沸扬扬的宝藏消息,早已摆在案前。 哈图斯是云中城这一代城主,经百余年同化,云中城贵族,皆以穿汉服,说汉语为荣,他一口流利的汉语,指着信息:“本王为何从未听人说起过宝藏一事?”
当下有大臣站出来道:“王,当年乾朝进军神速,便是先皇,也是急退至云中城,当时百业待定,只是匆匆留了遗诏,并未提及宝藏一事。”
又有大臣言道:“先皇之宝物,俱在宝轮塔中,王何不移驾一观,许有线索也未定。”
宝轮塔共七层,有百余名军士守护,平时只有清洁维护之人,方可入内,两层为一界,前六层都是金银器具,珊瑚珠宝,书画文玩,第七层摆放的,俱是两代帝皇收集的宝物以及皇室卷宗与手札,是云中城最后的荣耀。 哈图斯与众大臣仔细找寻了近一个时辰,毫无收获,气得哈图斯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南蛮可恶,安敢侵吞吾先皇之财物。”
重拍之下,那红木制成的实心桌子,竟然发出“嗡嗡”的声音。 哈图斯疑惑,一把将外边之人揪过来:“说,这桌子怎么回事?是不是你给偷换了?”
清扫维护之人,都是以前强迁过来的工匠后代,世世代代都是包衣奴才,因此哈图斯毫不客气,那下人哆哆嗦嗦说道:“不敢欺瞒大王,这桌子本是在六层的,是先皇盖玺用过的,您半年前来巡视的时候要求搬到七层,这才在此处的,再没有人动过,这么大的木桌,奴才便是有心,也搬不出啊。”
哈图斯酗酒成性,十天里倒是有五天是醉着的,连上朝都与朝臣饮酒,朝令夕改更是常事,经常自己推翻自己的政令,昨日的话,说不得今日便忘了,好在自身孔武有力,寻常十来个汉子,进不得身,草原部族向来敬服强者,一时倒也相安,他仔细想了想,半年前的事,哪会有印象?只是想想就头疼了,不过即便他智慧不高,也知道这红木桌,有那么一丝蹊跷了,于是喝令:“你,把这桌子检查一遍。”
包衣于是赶紧卸了雕文装饰,连桌脚也拆了下来,将桌面翻过来后敲敲叩叩,不多时,便在侧面发现了一个暗格。 包衣转头望着哈图斯,哈图斯点头道:“拆了。”
于是包衣将漆磨去,微微用力,将暗格拉了出来,里边,赫然是一份藏宝图,哈图斯一把抢过,展开后,女直的山川地域图便出现在众人面前,云中城贵族不似乾朝等级分明,几位大臣身后,都是自家强大的部族撑腰,一起传阅后,左大臣建言:“王,听闻乾朝手里另有两份,不知是何内容,观王这一份,乃是藏匿于女直,但女直地域辽阔,如何能寻得?需得从乾朝处着手。”
右大臣问:“如何着手?”
左大臣笑道:“不如发兵十万,直扑山海关,借阅一番宝图,此乃吾等先祖之物,出兵名正言顺,也正好看看,数十年过后,这乾朝是否如往昔般强盛。”
哈图斯好勇斗狠,出兵正合他意,于是说道:“如此正好,本王这便点兵,探探乾朝虚实。”
荣国府,在贾玴出行一个多月后,发生了一件奇案,乃是宝玉挂着的玉,被人给偷梁换柱了,若不是袭人发觉宝玉浑浑噩噩神不附体,以为宝玉吹了冷风,帮宝玉擦拭身子的时候才发现,裹玉的绣包针线松垮,图案凌乱,不是自己的手笔,心知不妙,等到贾母过来的时候,宝玉已经口角流涎,连人都不识了,见了贾母王夫人,也只是嘿嘿傻笑,地上丫鬟小厮早跪了一地,贾母狠命将假玉往地上一摔,厉声吩咐:“诺大的荣国府,还能遭了贼不成?一个一个搜过去,不许放过一人。”
如此大事,早传到了宁国府,众位姐妹早早便来探望,便是黛玉,也带了礼物亲自前来。 碧纱橱中,弥漫着一股药味,宝玉直挺挺躺在床上,面如白纸,水米不进,全靠袭人彻夜不眠一点点喂些参汤,一夜过去,如今病情更加严重,连傻笑都不会了,这病,连宁府的医官也只能摇头。 元春常往来荣宁二府,见宝玉只是数日不见,就是这般凄惨模样,暗自垂泪,她是胞姐,倒也不必顾忌,接过汤药,将宝玉扶起后亲自喂他,其余姐妹,各自按长幼亲疏献了礼物,迎春与探春初次动用库房,有些脸薄,合力挑了五十年份的山参,惜春选的是上好的灵芝,是南洋采购来的,黛玉送的是则是一串佛珠,据说是西域喇嘛开光后进贡的,可以驱邪。 雪雁将佛珠交给袭人后,贾母便命袭人帮宝玉戴上,宝玉手腕本有一串是北静王赠予的,袭人便褪下后换成新的,说来也怪,黛玉刚注视了一会宝玉,还未说出祝福之语,宝玉倏然睁眼,大叫一声“林妹妹,我可见着你了”,又昏死过去,这话来的突兀,吓得黛玉脸色发白,贾母望着张丽那眼神,似要嗜人,也一阵心悸,若被有心人传出去,难免惹上闲话,若在之前,贾母巴不得将错就错,如今贾玴势大,手下人才济济,自身又仿佛鬼神下凡,贾母如何敢招惹,只得严令府中之人攀谈。 黛玉无端蒙受清誉之损,只匆匆向贾母道别,三位姑娘也觉得宝玉忒不厚道,陪着黛玉一起先回暖香坞去了,独留下元春照料着宝玉。 暖香坞中,黛玉闷闷不乐,只关门闭客,身旁的雪雁与紫鹃正在讲着趣事开导,元春回府后,先见了张丽,贾玴那本荣国府的账本,她也瞧过,里边的银钱往来,丝毫不差,可见对荣国府知之甚深,也许失玉之事,张丽有她所不知道的详情。 张丽倒也没有拿捏:“公子曾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外人窥探府内女眷,公子连屠带诛,殒命者,不下千人之数,同样,公子也从未在他人之内宅中布有探子,宝公子长居内宅,此中详情,吾等并不知情。”
元春叹息一声,只能暗怪自己长辈太过宠溺,不过并未放弃,又问:“便是在内宅失窃,也需在外接应,前几日荣府可有不明之人潜入?”
张丽摇头:“深夜是戒严最为紧要之时,吾可保证,宁府绝无人蹲于墙角,荣府方经历清洗,留下的都是忠心可靠的,也未有消息传有人内外勾结。”
不过张丽接下来又说:“姑娘可知前几日有甄家管家前来拜访?”
元春应道:“贾甄两家,互为姻亲已有百年,每年常有来往,我自晓得。”
但张丽接下来的话却让元春大吃一惊:“那管家带来了两百余人,第二天一早,便有十五人快马赶回江南去了,若有失窃,他们最值得怀疑。”
贾家声势浩荡,甄家更为不俗,当今老太后,便曾是甄家嫡女,元春左右为难,这玉如何追回?于是开口请求:“是否平时也能巡视荣国府一二?总有些许宵小,不惧府上威名,铤而走险。”
张丽回道:“如今人手,只能堪堪覆盖宁府,若再顾全荣府,暖香坞便得减少人手,此是公子大忌,大姑娘不可让我为难。”
元春想到了方法:“不能增派些人手过来吗?”
“增派人手需要公子手谕,无公子点头,没有人胆敢逾越。”
望着院落内黛玉的起居所,元春希翼:“若是林姑娘点头呢?”
张丽也大喜:“我需得询问一番,但完全可行。”
如何往这个世界增派人手,一直都是张丽想解决的难题。 依着原先交情,元春本有信心说服黛玉的,只是今日被宝玉这一闹,黛玉可正在气头上,元春便准备再过几日,向黛玉说情。 张丽又着副手快马去了东城外,副手带回消息的同时,也带回了之前黛玉的丝绢,望着出具的报告,心道难怪贾玴的惩罚如此严苛了,那流的,不是泪,是生命力在流逝,将报告焚毁后,张丽便去归还了丝绢,紫鹃来催还过两次了,此贴身物品,可不能流失在外的。 张丽如今方知叶依工作之艰难,她是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面对一脸愁荣的黛玉,哄人,这可太为难她了。 “姑娘,公子曾言,天气炎热后,可适当停止课业,便从明日起如何?”
黛玉眉毛扬了扬,稍有心动。 “那宝玉如此无礼,待他病好,我派人打他一顿可好?”
黛玉这回使劲摇头了,连说:“不可不可,宝玉重病之下,也是无心之失,张姐姐不可责怪他。”
张丽轻笑道:“打他一顿,才是帮他,若是公子回来见你受了委屈,怕是要亲自出手了,他虽年幼,已有纨绔之行,吃些教训也是好的。”
又说道:“公子的湖沁小筑,藏书万千,姑娘烦闷时,也可常去那里解闷。”
这话深得黛玉之心,说起来贾玴居所,她也只去过寥寥几次,当下便决定明日便去,俏皮地笑了笑:“张姐姐,可是你说的,明日停了课业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