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祐杬对两个孩子的考校,以朱三的完胜结束。 最后朱祐杬只能出了个简单的背诵题目给朱厚熜,即便如此朱厚熜还是背得磕磕巴巴,明显他被姐姐的锋芒给盖住,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自信了。 朱三和朱厚熜离开书房后,朱祐杬抬头看向袁宗皋,想让袁宗皋解释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 袁宗皋道:“从朱浩到王府读书,隋教习便一直顾着世子学业,很少去西院学舍授课,现在看来,某些方面……他还是力有不及。”
他其实很为难,作为王府长史,选拔王府教习之事通常是由他负责,隋公言进王府后一直被寄予厚望,谁知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简直把他的脸打得“啪啪”响。 朱祐杬眉宇之间露出忧色:“那朱浩,才学到底如何?”
袁宗皋道:“天资聪颖,乃可造之才,而且给他开蒙的很可能是唐寅,在下会去跟隋教习求证。”
“不必了。”
朱祐杬显得有几分失望,道,“府上确实到了换教习的时候了,那位隋教习的授课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之前几次考校就已有所察觉,若安陆本地实在没有好的,便从湖广旁处找寻。”
兴王对儿子寄予厚望,现在发现请来的教习竟然不如一个七岁大的孩子,那还能忍? 我给你束脩,给予你足够的尊重,你就这么糊弄的? 袁宗皋思忖了一下:“另请教习,最大的问题是怕混入锦衣卫的细作……此事当从长计议。”
“不要无限期拖延下去了。”
朱祐杬起身离开,抛下一句话,“朱浩这孩子既然能火场中救世子,说明他心怀忠义,不必太过提防……既然此子学习上有天分,就让他跟世子一起读书,相互影响,相互促进……袁长史,你一并安排好,回头告之结果便可。”
…… …… 袁宗皋心情不佳。 看起来兴王是对隋公言有意见,何尝不是对他有意见? 之前几次安排,貌似合理,但其实都出现较大的偏差,尤其是在对朱浩的态度上,袁宗皋感觉自己颇有点马有失蹄的意思。 袁宗皋找到隋公言,问询其有关朱厚熜学业之事。 隋公言有些莫名其妙。 “袁长史,莫非在下教导世子,做得有不足之处?”
在隋公言看来,他不过是按部就班教导朱厚熜,至于不去教朱三和朱浩他们,也是你袁宗皋安排的,现在你单独接见我并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难道外间传闻为真,王府真想把我赶走? 袁宗皋道:“公言啊,你的才学我是充分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请你来教导世子,你……对朱浩有多少了解?”
这话的前后转折,让隋公言一时摸不清头脑。 我的才学值得肯定,跟朱浩有什么关系? “朱浩……应该是唐伯虎的弟子,至少唐伯虎是如此介绍的,他是前往江赣时,绕道安陆驻留了几日……” 隋公言在这件事上没什么可隐瞒的,和盘托出。 袁宗皋证实心中所想后,不由感慨一句,人家教出来的弟子都比你强,你难道还不知自己有值得检讨之处? “没事了,好好教世子,如果可以的话,连同《四书集注》一并教授,不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好了,你先回去吧。”
袁宗皋已过花甲,比隋公言年长,又是进士出身,王府长史,学识和地位都远在隋公言之上,即便心中有意见,隋公言还是不敢在袁宗皋面前提出来,恭敬行礼后告退。 …… …… 学舍院内。 朱浩和京泓围坐在一张临窗的几案前下棋,反正没人来管他们的课业情况,便当寓教于乐。 京泓这次回家特地带来了围棋,就是为了展现自己某些方面比朱浩强,但最后发现……竟连下棋也不是朱浩的对手。 “我回来啦!”
朱三兴高采烈冲进屋子,把一旁撑着脑袋快睡着了的陆炳给吓了一大跳。 陆炳看不懂下棋,坐在那儿百无聊赖,便学朱浩在课堂上睡觉。 京泓心无旁骛,考虑下一步棋该怎么走,朱浩却没太当回事,抬起头看向一脸兴奋的朱三,问道:“怎么都快日落西山了你才来教室?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散学了……出了什么事吗?”
朱三兴高采烈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刚才父王召见我……还有小四一起去考校,你猜怎么着?我把所有题目都回答出来了,父王对我刮目相看呢!”
遇到得意的事情,孩子通常都是急着找人分享,根本就藏不住秘密。 她最想告诉的人就是朱浩,因为正是朱浩她今天才在父王和袁先生面前大大地露了把脸。 京泓闻言侧头望了过去,问道:“小四是谁?”
见朱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根本就不理会京泓,朱浩微微一笑:“那恭喜了。”
“喂朱浩,你不想知道父王出的是什么题目吗?嘿嘿,那些题跟你在黑板上给我们讲的……如出一辙,你是不是我父王肚子里的蛔虫,连他出什么题目都知道?”
朱三眼下简直把朱浩当神明看待。 京泓一脸惊讶地看向朱浩。 朱浩居然能算准兴王出什么题目? 这是什么本事? 朱浩随手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我不过是顺着隋教习的教课进度往下讲了讲,稍微深入了些,那叫蒙题吗?碰巧你父王考的就是这部分内容,你比你那死记硬背的弟弟考得好,不代表你未来的学识造诣就在他之上。”
朱三一脸得意:“我才不管以后呢,只要这次我比他强就行……隋教习一直教他不教我,我看有你教我们,比隋教习都厉害。”
…… …… 这天下午朱浩没有再给几个孩子上课。 比隋公言教得好,就眼下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以他知道的隋公言那小肚鸡肠的性子,获悉真相岂能不过来针对他? 人家是老师,有资格教训自己,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不过隋公言终归没来。 散学后,朱浩、京泓和陆炳回到西外院,京泓抱着棋盘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作为天之骄子的他,事事都不如朱浩,这严重打击到他的自信。 就在此时,陆松带人过来,疾步走到朱浩跟前,“给你们安排了新住处,就在学舍院,等修整完毕你们就可以搬过去!”
京泓一脸愁容。 好不容易适应这边的生活,又要挪地。 这对朱浩来说也不是什么好消息,虽然学舍院严格来说算不上王府内院,但跟外院之间又多了一道门禁,以后逃学更困难了……想起逃学,朱浩这次回来已有三日,一直都没出去看看于三的书场筹备如何了。 等吃过饭回来,朱浩笑着说道:“京泓,今晚我要出王府,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出去?”
“啊?”
京泓显然是个听话守规矩的乖孩子,逃夜这种事他根本就没想过。 朱浩道:“不去的话,你就留在屋里温书,我自个儿去。”
京泓一想,从才华到技艺,一项项都被朱浩比下去,如果连勇气都不如……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我去!”
京泓表态。 …… ……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入秋后白昼明显变短。 朱浩带着京泓一起走出院门,京泓小心翼翼跟在朱浩后面,低声问道:“被人发现怎么办?”
朱浩撇撇嘴:“我们又不进王府内院,不冒犯王府中的贵人,你当这些人闲得没事盘问我们出王府干嘛?”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他们被要求住在王府里。 到了王府西门前,有侍卫在那儿把守,大门紧闭。 “干嘛!”
西门这边的侍卫也是陆松手下,其中一人朱浩听陆松称呼“老连”,具体叫什么却不知道。 朱浩上前拱手道:“连将军,我娘病了,我想出去一趟看看。”
一个侍卫被称“将军”,并不让人感到自豪,反而有些羞惭,觉得朱浩这是冒犯自己,毕竟旁边三个一起守门的同伴已在偷笑。 “对了,陆典仗好像说过,我们可以自由出去吧?”
朱浩再道,“这里有点酒钱,几位不如拿去喝点酒?”
朱浩居然拿出十文钱来。 说多不多,说少其实也不少了,以这时代铜钱的购买力,打几壶浊酒喝足够了。 “早去早回!”
姓连的侍卫没多问,也不管朱浩说自己的娘生病却带京泓出王府有多不合理,打开门放二人出去了。 …… …… 朱浩和京泓顺利出了王府。 安陆州城地处偏僻,州县衙门人手都很有限,入夜后城门一闭就算完事,并不严格执行宵禁,但路上行人依然寥寥。 京泓有些害怕:“这么黑,如果有贼人欲行不轨怎么办?”
朱浩嗤笑道:“我说京泓,你对你爹治理一方,安定属地百姓这么没信心?”
“啊?”
京泓一怔,随即想到自己父亲就是长寿县令,本地的父母官,如果城内有贼人出没的话,只能说明自己的父亲执政能力不行。 想到这里,京泓突然又有了自信,昂首挺胸向前,连步伐都似乎坚定许多。 很显然家庭给他的影响很大,崇拜父亲几乎到了盲目的地步。 二人出了王府前的弄巷,刚进入西大街,就觉得人流密集起来,街上大批人往西边走。 “怎么这么多人?”
京泓往远处看了看,灯火通明,男男女女拖老携幼汇聚于斯。 朱浩走上前一看,虽称不上人山人海,但绝对是人头攒动。 朱浩拉住一个路过的汉子问道:“这位大叔,前面怎么了?”
那汉子道:“那边有个说书的大棚,不花钱就可以去听书,讲得很不错,可惜时间太晚了,我得赶回去睡觉。”
朱浩心想,刚上更不久就算晚? 只能说这时代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模式几乎一成不变,使得一入夜他们就觉得必须要休息了,生物钟暂时更改不过来。 “走,咱们听书去!”
朱浩其实很喜欢凑热闹。 来到王府外忽然感觉生活气息浓重起来,不再像玩单机游戏一般枯燥乏味,朱浩有了一丝没白重活一场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