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小梅的这个质疑,彻底让江千越人格破防。江千越虽然有些委屈,但他想要学习针法初衷确实也不单纯。澹台芸澜那里,将来他一定要找回尊严,当然这些是不能与古小梅言明。最后,在他义正言辞的软磨硬泡下,古小梅终于答应教他。生病的这几日,接连发生了一些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当下众人议论的城外焦尸案。经过坊间众人的添油加醋,这焦尸成了轰动性新闻。有人说是凶手杀人后焚尸,由于大雨缘故才没有烧尽,说这是天意昭昭,不忍死者冤魂无处申诉。于是上天降下大雨留焦尸,让官府能够为死者沉冤昭雪。当然还有一种说法,那就是这个被烧焦的人,生前一定做了天怒人怨的恶事,所以才会遭到了天谴。两种主流说法,可谓是大相径庭。然而却有一个共同疑惑,那就这名死者究竟是谁。这一切疑惑,就只能等官府解密了。当江千越听到这些消息后,心想这张冲死的倒是有了价值,竟然能引起一波迷信舆论。不过众人的期待是要落空了,因为张冲已被雷劈得五脏具毁,四肢不全,全身肌肉就像投入火炉烧焦了一般。别说官府查不出身份,就是潘瑞到了面前都认不出来。还有一件事,就是州试审核的结果出来了。果然如齐宏坤所说,他被无情的刷了下来,反而黄志远顺利通过了。为此,黄志远还特意到他这里臭屁了一回。至于为什么是这个结果,从瑶沁书院回来时,江千越就已经猜到了大概。在他得罪的人中,能有如此能力者,除了乌早光就是潘瑞。乌早光虽然不是任职教育系统,但是奈何官职之间互有蛛丝网联。加上本就任职于原州,所以想要将他撸下来,或许跟本就不需要打招呼。至于潘瑞,那就更省事了,其父潘易时本就是国子监祭酒,全国各地隶属教育体系,都多少受到其节制。潘瑞身为独子,虽无官职在身,但是所代表的身份却是不同,只要跟原州长史孟澶打个招呼,那他科举之路也就堵死了。孟澶,孟新宇的父亲。无论是审核初试还是将来的秋闱,都是由孟澶亲自主持坐镇。在整个原州,孟澶是仅次于刺史的存在。一想到这些人,江千越觉得自己科举之路很渺茫。即便如此困顿,对于先前得罪这些人的行为,他至今仍不曾后悔过。都骑到头上,若是再忍气吞声,那绝不是他的风格。一想起这件事,江千越就十分感激齐宏坤、周铮与孙鞅三位前辈。书房里,江千越欣赏着一幅丹青,正是齐宏坤所赠的《丹琼烟霞图》。对于这幅画,江千越打量了许久,在惊叹对方画功神乎其技的同时,又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这时,来福轻叩房门:“少爷,孟公子前来拜访。”
“孟……孟新宇?”
“正是!”
“他来做什么?”
江千越有些疑惑,毕竟两人并没什么交集。即便曾有几次相遇,也没有说上两句话。两人原本就没有来往,加上这次审核没有被录名,江千越心中多少有些不爽。不过来者即是客,他倒不好将人拒之门外。想到这里,江千越轻声道:“你将客人请至西花厅,我稍后便到。”
“是!”
当江千越整理好书案,来到西花厅时,孟新宇正站下花厅里,欣赏着周围悬挂的字画。“涂鸦之作,让孟兄见笑了。”
江千越轻咳了一声,算是率先打了招呼。孟新宇转过身,笑着说:“江兄此言,可就有埋汰孟某之嫌啊。如今谁不知你诗书双绝,你这楹联若是涂鸦,那孟某岂不是日日涂粪?”
“涂粪?”
江千越闻听此言,随即爽朗一笑,“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衍生成语来。”
“哦?说来听听。”
“发粪涂墙!”
孟新宇突然一愣,随后忍俊不禁道:“这……哈哈哈,有意思,每次相见,都能听到江兄妙语频出,真是让孟某开了眼界。”
“孟兄今日莅临寒舍,乃是我江家上下之荣幸,只是不知孟兄此来……”江千越话说到这里,就是要与孟新宇步入正题。他可不认为孟新宇会无缘无故登门,毕竟他可不是身份高贵的潘瑞。“江兄快言快语,那孟某也就直言不讳了。”
坐在客席的孟新宇,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此次登门拜访,主要是特来请罪。”
“请罪?”
江千越眉头一皱,脑袋有些发懵,“孟兄这话,倒是把小弟绕糊涂了。”
孟新宇十五岁中举,如今已然是十七岁。单是论表面年纪的话,孟新宇确实要年长于江千越。所以,自称小弟,既有自谦,也是事实。孟新宇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不瞒江兄,关于你未被录名一事,孟家有对不住的地方。”
一听这话,江千越腾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看着孟新宇:“孟新宇,我江千越自认为没得罪你孟家,为何要断我仕途前程?”
“江兄息怒,此事家父也是身不由己。”
孟新宇十分认真地说,“今日孟某说出这等污名之事,便是有了请罪的觉悟!”
孟新宇说着,恭敬地弯身施礼请罪。江千越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紧扣孟新宇衣襟怒道:“孟新宇,你一句道歉,难道就能弥补么?”
“江兄,虽说错过此次秋闱时机,来年报考也是可行,但终究是耽误了一年光阴,孟某……”“你既然知道这些,也该明白一寸光阴一寸金!”
江千越面露狰狞,愤恨不已,“你方才说,你父也是身不由已,这话未免也太敷衍了,堂堂一州长史,也会身不由己?”
“江兄有所不知,家父虽位居长史之职,但终究还是官卑职小,行事做派难免受制于人。”
闻听此言,江千越双眉紧皱:“你是说……潘瑞?”
“江兄睿智,应能猜出其中缘由。”
“你才睿智,你父子二人都是睿智!”
江千越直接情绪激动,连续说了好几个睿智。孟新宇此刻有些懵哔,他不知江千越为什么这么激动,而且还反过来夸赞他父子二人。他哪里知道,这睿智有时候也不是褒义词。江千越说完后,松开了孟新宇的衣襟,无奈摇了摇头:“这潘瑞是要将我逼上绝路啊,他日江某若是一遂所愿,定要洗刷今日之辱。”
“坦白来说,潘瑞此举确实过于阴险。”
孟新宇同感悲愤起来,“若不是潘瑞以其父潘易时为依托,有意阻挠入试秋闱,那么以江兄之才华,定能高中榜首,来年会试之期,你我也能同舟并行、一同赴京赶考!”
江千越颓废的坐回了椅子上,仰头叹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不过是徒增抑郁罢了!”
孟新宇见状,忙安慰道:“江兄万不可颓丧,家父对江兄才华也是颇为欣赏,不忍英才埋没,因此写荐书寻求瑶沁书院联名,这其中还是有转机的!”
“当真?”
闻听这话,江千越顿时神采大方,方才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孟新宇义正辞严:“孟某岂会诓骗江兄?”
“那太好了!”
江千越万分高兴,“有令尊牵头举荐,想来此事定能成功,此恩此德,小弟铭记在心!”
“江兄客气了,此事本就是我孟家有过在先,举荐不过是弥补挽回而已,还望江兄不要记怨在心才是。”
“诶,孟兄言重了。”
江千越一摆手,“正如孟兄方才所言,能将此等有损名誉之事和盘托出,已经彰显了诚意,而且冤有头债有主,小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孟新宇由衷含笑:“江兄如此宽宥,孟某此行值得了!”
后续两人又寒暄了片刻,孟新宇这才起身离去。这次孟新宇登门,还带来了一波厚礼,可谓是用心之深。“孟新宇……呵呵!”
江千越默念这个名字,嘴角流露一丝不屑的冷笑。今日他终于看到了,什么是神一套与鬼一套的双面人性。要不是齐宏坤事先告知了事情原委,他今日还真能被孟新宇牵着鼻子走。最后被忽悠地还会感激涕零,将孟家父子当成恩人,孟新宇这是把他当猴耍。然而孟新宇不知,耍猴者,也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猴。“少爷观完猴,该按时吃药了。”
这时,一道倩影款步走进,正是衣着朴素的月娇。“观猴?猴在何处?”
江千越故作疑惑,打量着走近的月娇。即便是一袭婢女裙衫,竟然也难掩娇媚之容。月娇浅浅一笑,露出一对酒窝:“少爷是有意考问奴婢?”
“说说也无妨。”
江千越端起药汤,大口大口的喝着。“少爷心思如海,奴婢不敢妄自揣测,但观少爷气态沉稳,想必早就胸有成竹。”
月娇在旁轻挽衣袖,又给将江千越到了半碗药汤。这回江千越没有喝药,而是目光盯着月娇:“方才你都听到了?”
突来的一问,整个花厅气氛凝滞起来。面对江千越平静一问,月娇顿时如遭雷击,急忙跪地泣声道:“少爷恕罪,奴婢按照主母吩咐为您送汤药,不曾想撞见了您与客人谈话,所以就偶然听了两句,绝非是有意躲墙角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