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状,白子墨才总算是露出一种欣慰的表情来。他道:“微臣说过,见不得姑娘受苦,姑娘就算是恨死了微臣,微臣也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来的。”
“圣上已经醒了,这是一件好事,好事与坏事相互抵消,微臣身上罪孽已然尽消,连老天都不会再责罚于微臣,姑娘难道不应该也将这恨意暂且先消了下来吗?”
浑身上下都已被汗水濡湿,在白子墨以药物替我压制住了那般苦痛之后,意识渐次回明,方才挣扎间留在身上的残虐行为便于此刻尽数报应了回来。真真是剥皮拆骨般的痛。连我自己都难以想象,我可以对自己狠心到如此地步。左手上的那块肉几乎就咬了下来,血肉模糊的,一排清晰的牙印印在上面,若是再用劲儿些,恐怕连命都要没有。白子墨仍旧钳制住了我的双手,忽而松了开来,眉头轻蹙着,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那个牙印,以及指甲里的淤血。有的指甲甚至生生断开来。有些不忍直视。而后听闻他轻笑出声,随意替我包扎了起来。“不知圣上有没有和姑娘说过,姑娘于床笫之事上,一定很是凶狠。”
听他如此戏谑之语,我只把手往回扯,却遭他桎梏得更为地大力。他反倒将自己面孔笑得通红:“姑娘就想以这一身伤去见圣上吗?”
林染衣所下的药效还未散尽,又添折腾了许久,浑身无力得很,只能任由他动作。像是一早就猜测得到我的做法,白子墨身上备了不少的纱布,此刻在替我简单清理了下两臂留下的明显伤痕。他笑:“姑娘若是还有其他的伤口,微臣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语中暧昧不明。待得将我被血凝住的双臂处理干净后,白子墨这才缓缓将我从棺内抱出。勉强将我扶得站稳了后,笑问:“姑娘可还走得动?若是确实不行,微臣也可勉为其难为姑娘效力。”
一手扶着棺沿,另一只手尚搭在白子墨的掌中,勉力靠得他的支撑,方可恢复些许的力气。抬头望他,见他也正一脸好奇地凝注着我。仿佛真要等一个答案。“看模样,姑娘是说不出求人的话语了。”
他笃定着。在我尚未反应之时,人已经将我打横抱起,阔步向前走去了。白子墨瞥了瞥周遭的环境,而后说道:“圣上当真是将姑娘放在心上,这先皇后的墓室,富丽辉煌之程度,堪称是世上绝无仅有,姑娘真正好福气。”
“死人的东西,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罢了。”
不知怎地,我偏就是想反驳他一句。尤其是在他这样意味深长的话语下,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打的什么如意算盘。白子墨听完,哈哈大笑起来:“圣上为姑娘这样费尽心思,姑娘难道心中没有半分的感动吗?”
我但垂眸不语。用尽心思……是用来圈住人的自由,让人所求不得。也真是亏得他肯这样用心。我既然决心不再开口,白子墨也自觉一个人自言自语无聊,甚至可笑,便也自己关了话匣子去。一路沉默着。耳畔只余白子墨行走时,脚步踏在花岗岩的地面上,发出踏实的落地声音。他的脚步声与荣靖全然不同。荣靖走起路来,总是笔直一线,脚步轻缓。白子墨却截然不同,落脚时沉重中带着些许的犹豫,显得有些轻飘。及至走了出去,白子墨还很是善解人意地问了我一句:“姑娘如今要往哪里去?”
我方注意到,四周视野很是空旷,绿茵遍野,恰在山腰上,可以俯瞰山脚下的蜿蜒道路与景致。才从里面走出,空气骤然就变得清新怡人,凉爽习习,有阵阵香气儿袭来,像是在某个角落里的花苞于此刻突地绽放。令人莫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许是见我出了神,白子墨倒颇是耐心地重复问了一次:“姑娘是想现在就去见圣上,还是等着天亮,圣上来给姑娘做伪证,洗清冤屈?”
话里有些打趣的意思。为了保我,荣靖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谎言。白子墨好心提醒:“天已经快要大亮了,若是姑娘再拿不定主意,只怕等到那些看守姑娘的人发觉了,姑娘可就再也洗刷不清这畏罪潜逃的责任了。”
星光渐渐地黯淡了下去,山里清晨的雾气浓重,从山顶上沉沉地压了下来,慢慢地便将视线也遮挡得差不多了。“白太医捕抓到我这个畏罪潜逃的人,还不快去邀功,却来问我这个罪犯应该怎样,是否有些可笑了?”
白子墨丝毫不以为意:“能逗得姑娘欢颜,是微臣的本事,可笑些又何妨?”
听完他的话,向来只想让人立刻闭嘴。但他似乎很是喜欢见到这样的场面,由他自己制造的冷局。“我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自己走,有劳白太医松手放我下来。”
我轻揪着他的衣服,出声提醒道。“姑娘可是微臣抓捕到的逃犯,微臣不放手,姑娘可有本事再次逃脱?”
言已,紧了紧手,已带着我继续往山下走去。白子墨武功不差,带着我这个累赘,也能瞒天过海地将我带回原来关押我的所在。放下我后,目光仍停留在我的身上许久:“不知让旁人见了姑娘现在的这副模样,会是怎样的猜想。”
先是遭林染衣所截,后来又因白子墨的药而自我折磨,这身衣服敝体尚可,可距离得体,那就相差得太远了些。似乎我也认真打量的模样成功取悦了他,白子墨冷不提问了一句:“姑娘信得过微臣罢?”
却也不等我回答,自己就已经从小窗翻走了。约莫小半晌的功夫,白子墨竟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套衣服,正是大岳皇宫里的宫人常穿的宫服。他瞧了我一眼:“微臣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和姑娘身形相差不大的宫人……”而后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瞧。看得人浑身都不自在。“姑娘放心,微臣并没有扒人家姑娘衣服的习惯,这是我跑去宫人居住的地方翻找出来的。”
白子墨像是恶作剧成功一般,露出一抹邪笑,衬着他半阴半阳的脸,无端端有种骇人的美感。他道:“想必应是没有人会注意得到姑娘之前穿的什么衣裳,姑娘不若换下这套,免得在那些罪状之外还要落得一个与人苟且之罪。”
已放下了手中的衣衫。随即背过身去,似乎在等待些什么。“姑娘难道信不过微臣?”
白子墨笑声传来,“难道姑娘还要让微臣再翻两次窗子……还是说,姑娘宁愿穿身上原先的这件衣裳出去让人误会?”
在他话毕的瞬间,我将他找来的衣服拿过来。也并不忌惮他可能会回头的概率,悉悉率率间换好了,旋即道:“那就多谢白太医为我考虑得周全了。”
白子墨未多说什么,只是嘴角的笑意不止,很是虔诚地与我要了换下来的衫裙。“姑娘总不能让人因此而抓住了把柄罢?”
他依旧还是很好心的模样。却也不是十分礼貌,就在我不注意之时,人已经闪身到了我的旁侧,把那些衣裳尽数夺走,翻窗而出,回头冲我一笑。就在白子墨离开的下一刻,门忽地遭人打开,一群人霎时涌了进来,而后目瞪口呆地望着还在原处好端端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