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两军对峙,黑压压一片。仿若天边席卷而来的黑云,又仿如泼洒于宣纸的浓墨。拓跋铮望着北临军中那抹银色的身影,调笑着说道,“暗影近来行事愈发不牢靠了,她怎的还好生地在北临军中,若是不出意外,她现下怕是已到了我南韫的营中。”
韫彧之戴着面具,胯下是一匹墨色的高头大马,听拓跋铮如此说道,却一眼也未曾望过去,只道,“暗影行事向来谨慎,不会无功而返。再者,你怎能确定那人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那会是何人?竟能瞒过众人,不被发觉。”
拓跋铮倒是来了兴致。韫彧之闻言,轻笑道,“还能有谁?”
定是她身边那个唤作“莫语”的侍卫。他一直记得,那人望着她时,眼睛像是阳光下的琥珀,流光溢彩。当年,莫语私下与他会面,他显露了自身的武功,他倒是不惧。因为他知晓,只要他对晏殊言无害,莫语便不会泄露此事,更不会插手南韫与北临之间的纷争。不仅因莫语他仅是一介侍卫的缘故,更因在其心中,晏殊言便是他的天,南韫北临,于他而言,倒是无足轻重了。韫彧之轻笑,他倒是想要看看,晏殊言身边的侍卫,除了忠心,究竟还有何能力。拓跋铮见他表情如此,登时便知晓他心中所想,是以,他一声令下,当即便一马当先,率领着千军万马朝前掠去。韫彧之早便退至一边,策马朝那山岗而去。夜色浓如墨,山风吹起他的月白色发带,他回首望一眼战场的厮杀,勾唇浅笑,当真称得上是惊鸿一瞥。暗影早便候在山岗,离北临营地不远。他见着韫彧之打马而来,当即便俯身请罪,“属下罪该万死,寻遍北临营地,也未曾发现晏小姐的下落,还请主子责罚。”
韫彧之闻言,眉峰蹙起。他本欲借此机会将她带离北临这是非之地,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莫语,竟赶在暗影之前便将她的踪迹掩去。暗影见他此番表情,便出口询问,“主子,需要派出千机殿的暗卫去追寻晏小姐的行踪吗?”
“不必。”
晏殊言行踪未定,他亦是不知她会不会以女装示人。她的身份终究是有些危险,除了他,也便只有暗影与拓跋铮知晓她的真正身份。暗影明白他的担忧,接着道,“既是如此,那便将莫语掳来,如何?”
韫彧之沉思片刻,道,“也罢,你便将那莫语抓来盘问。切记,不可伤他。”
“属下明白。”
晏殊言睁开眼,入眼处是素色床幔,一时有些茫然。正疑惑之际,一人推门而进,原是晏家军中的一名小卒。他生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不像士兵,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见着晏殊言醒来,他飞奔至榻前,满脸喜色,继而又愁眉苦脸,道,“将军……”晏殊言方才醒来,四肢还有些乏力,头亦昏沉沉的。缓了半晌,她才从榻上起身。见到自己亦是一身卒服,心下微微有些诧异,面上倒还是镇定,开口道,“这几日,军中可有要事发生?”
那小兵见她问起,便答道,“将军,那夜莫侍卫唤我前去您的营帐,我前去时,您便穿着卒服躺在榻上。莫侍卫道是您中了毒,昏迷不醒,让我将您秘密带去下等营帐。然后,那夜南韫突袭,您昏迷不醒,为稳定军心,莫侍卫便只得扮作您的模样上了战场。昨夜,莫侍卫却被南韫的探子掳去,至今未有音信。一时间军心不稳,连吃败仗,现下,大军已撤至瞿居关内。”
晏殊言听罢,心下一窒,她昏迷了三日,战事却发生这翻天覆地的转变。现下,惟有此人知晓她还在军中,旁人自是以为她被南韫掳了去,如今定是军心不稳。若南韫再次来战,瞿居关怕是也难以保住。一时之间,她倒是犯了难。此时若是现身,莫语顶替一事便是死罪,若是不现身,军心动乱,定然大败。思索半晌,她才吩咐道,“你去将赵校尉召来此处。”
赵校尉,是父亲的亲信,向来忠义,如今在这军中,除却莫语,她最信赖之人,也便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