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覃凌被吊在树上,受一众宫人打量,本就觉得窘迫不已。如今,东垣的女帝竟然亦来了此处,身旁却不见晏大哥的身影,难道晏大哥还不曾见过女帝?是以,她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被女帝瞧见,届时,以刺客之罪惨死东垣。谁知,这女帝却是瞧见了她,还吩咐人将她救了下来。沐覃凌的脚才踩在地上,还来不及行礼,女帝便走过来,朝她和蔼地笑笑,道,“小姑娘,你可无恙?”
沐覃凌闻言,当真是受宠若惊,素来口齿伶俐的她,如今,竟有些语无伦次。她一脸欣喜地回道,“我……陛下,无恙,无恙!”
女帝见她这般说,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道,“无事便好。”
而后,才令众宫人起身,又扭头对洛千城道,颇有些斥责之意,“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将这远道而来的姑娘吊在树上?你的谦谦君子之风去了何处?莫非被你遗忘在凉城,不曾带回来?若是这般,本皇便只能再让太傅好生教导教导你了!”
“母皇,这女子……”洛千城一时之间倒是有些难以置信。母皇对自己素来温和,极少有发怒的时候,如今,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竟然在众宫人面前将自己说了一通,这让自己情何以堪。“这位姑娘,是玑珞公主的朋友。”
女帝淡淡地解释道。闻言,沐覃凌一头雾水地望着女帝,她根本就不认识这所谓的“玑珞公主”。她本欲开口询问女帝,转念又想到,若是自己现下说不识这玑珞公主,届时怕是死得更为惨烈。是以,她便垂下头,站在原处,不做声。“玑珞公主?宫里何时多了这么一位公主?我怎未曾听说过?”
洛千城闻言,心中亦是疑惑不解。“届时,你便知晓了。”
女帝笑着说道,一脸神秘。“玑珞公主驾到!”
有宫人在殿外通报道,继而,一架绯红色辇轿堪堪停在殿门处。自辇轿上走下一个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女子,逆光而站。那桃红色宫装的裙角上以金线绣着凤凰,几位绣娘呕心沥血,耗时三月有余才制成。是以,这凤凰栩栩如生,似振翅欲飞,裙角处流光溢彩,竟教众人看痴了去。这女子梳了个凌云髻,金色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眉眼间尽是万种风情。洛千城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却能瞧见那双眸子,眸中光华正盛,竟比来自苍穹的日光更为耀眼。恍然间,他觉得这双湛眸甚为眼熟,而后,他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轻声道,“是你?”
沐覃凌将才与女帝站在一处,只能看见那女子的侧脸,并瞧不清她的长相。虽然瞧不清她的面容,但自她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气质,却教自己深深折服,倒是有些自惭形秽了。“大皇子,不知我的朋友究竟是如何得罪了你?”
来人正是晏殊言。将才,她才梳洗好,女帝的死士便寻到了沐覃凌的下落,是以,她便随女帝匆匆赶来此处。“这便是玑珞公主,她的母亲,便是我的亲姐姐,洛妗,”女帝笑着为洛千城介绍道,“她是正月出生的,比你倒还大了好几月,你须得唤她一声姐姐。”
沐覃凌闻言,脸色苍白。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晏殊言,轻声唤道,“晏,晏大哥?”
晏殊言偏过头去,望着沐覃凌,有些逃避着她的眼神,道,“覃凌,是我。”
“晏大哥,你是在与覃凌开玩笑吗?你为何穿着女装?你为何要扮作晏小姐的模样?”
沐覃凌带着哭腔说道。“覃凌,你如今已然知晓我不是他,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晏殊言颇有些无奈地说道,“终究是我的错,若是我与你初见时,便告知你真相,你也便不会如现今这般。”
沐覃凌心中悲怆不已,自己心心念念这么些年的男子,竟然是由女子所扮,这让她情何以堪?她突然觉得,支撑着自己度过这十余载寒苦生活的信念,顷刻之间便分崩离析了。便好像,她的天空,突然间就塌了,而那根支撑着天的柱子,却突然间化为尘土,烟消云散了。沐覃凌愈想,便愈难过,那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掉了出来。她愤然地跑了出去。晏殊言见状,正欲动身去追她,女帝却将她拦了下来,道,“随她去吧。你若是此时去,反而是适得其反。”
女帝素来睿智,便是晏殊言未曾对她透露过一丝半毫,单单听这番对话,她却已知晓个中缘由。晏殊言听女帝这般说,便只得无奈地停下脚步。女帝见她有些忧心忡忡,便道,“你也无须担心她的安危,我已派人暗中跟了过去保护她,她定是无虞的。”
沐覃凌离开后,女帝便屏退宫人,携着晏殊言入了洛千城的宫殿。“母皇,怎地好生生地冒出个公主来?即便你说她是姨母的女儿,可是,又有何证据呢?不日便是母皇的寿诞,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定会趁机而入。当日,我在凉城便已见过她与将才那女子,身手极好,又会使毒,连随行都奈何她不得。这女子定然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许是哪国派来的杀手。母皇你可不能掉以轻心,被这女子的妖言给迷惑了。”
洛千城这还记得晏殊言与他结下的梁子。先是将他给打晕了去,剥了他的衣裳,令他在众侍卫面前失了颜面。再者,便是与将才那女子潜入他的府邸,住了些时日,倒真当他的城主府是客栈,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这孩子,与你姨母似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又怎会认错?”
女帝望着晏殊言,继而笑着对洛千城道,“你亦是见过姨母的画像,又岂会认不出来?”
“那我倒要问问你,你是何来历,来皇宫究竟有何居心?”
洛千城望着是晏殊言,冷声问道。“大皇子你曾经与我见过,当时还道你似是与我见过一般,不知大皇子是否还记得此事?”
晏殊言望着洛千城,浅笑着说道,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倒愈发衬托得洛千城无理取闹一般。“我怎会忘了此事?我还未曾找你算账,你倒是主动找上门来了!”
洛千城闻言,想起当日雕花楼相见,脸色黑沉沉的,心中不快。“当年,临丰帝的寿宴上,我与大皇子曾见过一面。当时,大皇子非得说我面熟,我倒还以为是大皇子搭讪的法子,不曾想,你我竟还有这等渊源。”
晏殊言笑着说道。洛千城闻言,惊愕地打量着晏殊言,继而苦笑着说道,“那夜,在雕花楼中遇见你时,我便觉得你确是有些眼熟。只是你一直推脱,让我失了防备,竟不曾忆起,早在多年前,我便与你见过。当时,南韫皇帝以千金买你时,我便应猜到,你的身份,绝非是一介舞姬那么简单。那年,在临丰帝的宴会上初见你时,亦是觉得你有些眼熟,不料,你竟是姨母的女儿。倒也是,缘分。”
最后这“缘分”二字,竟能从中听出一丝苦涩之感。“姨母说我年岁比你长些,若是以后见着我,你可不许再像如今这般对我无礼,最好是唤我一声姐姐。姨母,你说说,我说的可是占理?”
晏殊言笑着对女帝道。幼时,母亲早逝,阿爹又常年在外征战,甚少回家,加之阿弟身子不好,她自然是不能如寻常女儿家那般,依偎在父母怀中,受尽万千宠爱。长大后,她又肩负着重任,又怎能如此少不更事?是以,她向来以冷漠坚韧冷漠的外表,来掩饰自己有些脆弱的内心。如今,突然多了个疼爱自己的姨母,晏殊言自然是高兴的,女儿家的娇羞,倒显露无遗。“阿言说得极是,日后你见着她,还须得唤她声‘姐姐’。今日,你对阿言这般无礼,我便饶过你。若是日后再犯,我定饶不了你,你知晓了吗?”
女帝瞪着眼对洛千城说道。洛千城无奈地点点头,口不对心地应道,“儿臣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