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歇在床上还不到两个时辰，只是就着大卫的手喝了一碗热粥，盖上了厚厚的毛毯，便奇迹般地好转了。她鲤鱼打挺般地从榻上跃起，精神地感叹自己身体竟如此地康健。本事吗，不多，但是胜在身体抗造。她方一醒来就急急地去寻虎人和大卫，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一个是反应迟钝，另一个是弱不禁风，都不及她灵活可爱。“大卫——一——”她探头呼喊，倒是看见这两位一个从柴房冒出头来，一个从室外堪堪而来。大卫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鸡蛋，抻着脖子对她说：“你醒了，身体真好啊，恢复得够快。”

一则是从外面来到了她床边，举起绒绒的爪子摸了摸她的头顶：“茶花姐，你的额头不烫了，你真的身子强健啊。”

茶花看看大卫碗里活色生香的鸡蛋，问：“这鸡蛋莫不是一你的家藏？”

大卫笑笑接话：“呦，猜到了。”

一回答：“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家藏了，虽然我过得尚不算好，但是吃的不缺。”

茶花眼睛里又闪过精光：“那你的吃的都藏在哪了，要不也带我去看看……”一差点没翻白眼：“等你好了再说。”

茶花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大卫，你是怎么知道豆灯幻境里的路的，我可是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了数十次，也没发现走出去的路。”

“说来也是奇怪，我之前做了个梦，梦里我是个叫卫斯理的人，”大卫手里收拾的动作慢了慢，“我在山里迷了路就进了豆灯幻境竟寻得一位故人，一位我于她有救命之恩的故人。”

“女子？”

“对。”

茶花心里……“她和卫斯理好像甚为熟识和亲近，之后更是结为连理，共同度过了漫长岁月，但是之后……”“之后就怎么了。”

茶花发觉一其实最喜欢听戏。“之后她就背叛了卫斯理，卫斯理用情至深伤及肺腑就活活被气死了。”

大卫一边搅蛋一边回忆着。“那女子叫什么名姓？容貌如何？”

“苌楚。美艳不可方物。”

茶花心下暗暗吃惊，这苌楚可就是在永安山上圈养神兽，设计狻猊之人？那豆灯幻境中的相识难免不是刻意为之，而这目的又是什么呢？之前狻猊说的神女口中的大业既成又是作何谋划？茶花倒是心下忖度，但是这厢，一倒是来了劲头，和大卫聚首到一块去，嘻嘻笑谈不知些什么，两人还窃窃耳语。看着一如此兴高采烈，茶花不忍打断他们的谈话，只能搔着脑袋在一旁兀自盘算。倒是大卫又先开了口，“后来卫斯理尸骨未寒送葬出殡时，我还看到他被送到了永安山，一个白胡子老头接的他，说他是送来永安仙山炼丹的祭炼圣品。”

茶花对上大卫的视线，破碎的线索刹那理出了头绪。原来就是这么回事，这狻猊和她说的便是，善恶正邪，不分神魔，意思就是这苌楚神女并非良善，而这座吊诡至极的永安山更是邪孽孳匿。如果说她来这是有什么使命召唤，或者有什么任务要做，那攻陷贼窝算不算其一呢?茶花对着大卫阐述，“大卫，我好像明白了什么。这次我在永安山寻宝，遇见了山下守门的神兽狻猊，正是苌楚困在那里的，苌楚虽名号神女，但实乃不善之辈，她神通广大，可以将神兽削面剥皮。还在密谋成什么大业。大卫略一沉吟，“如果她果真是永安仙山里的神女，又密谋大业，难免不是与那白胡子老头沆瀣一气。那么她与卫斯理的相遇和对他的折磨，很有可能就是……”“故意为之。”

茶花接道。而一直活跃调笑的一，此时却默不作声。“卫斯理究竟有什么不同呢，”大卫低头思索，他遍寻脑海，“难道……是之前那老头说的至纯至净的凡人之心？”

“噢？还有这回事?要至纯至净之人的心炼丹……”大卫此时面色煞白了起来：“我有和你说过么？东边村子里的村民都不见了，凭空消失了……”一室静默。过了一会，茶花才开口:“可是你可记得卫斯理是哪个年代的？”

大卫抬眼思索：“嗯……我依稀记得是永安七十八年生人。”

“那现在又是何年何月呢？”

“我们这里都不论永安的，这纪年方法是闻所未闻。这里年月就是元十三年秋初九月。”

“可现在明明是秋天，之前怎么会有大暴雪呢?而且你们这里怎么会才记了十三年，之前的年号呢？”

“在你从悬崖坠下的那天我一同捡了只雪鹿，我是亲眼见着雪鹿的角一摇天就降了暴雪。后来我去追那只鹿的时候更是奇怪，他居然让我从自家树上折一朵活的茶花来年春天给它，可那个时候我家院里明明没有树，暴雪一停，就见着那棵树亭亭立在院中，我回来时还长满了枫叶。”

“那这树也不是茶树啊，哪来的茶花呢，还是活的？”

也不用大卫和一两束目光探照灯似的打在她身上，她也在一听到“活的茶花”时就花容失色。“至于十三年的事嘛，说真的，太远的事我也都记不明晰了……之前的年号，有过吗?毫无印象了……”大卫眯着眼睛，还有点子困惑。“你们这里是一年十二个月吧?”“对。”

想起那灾鹿口中的“活的茶花”，茶花就觉得心惊不已，她更是担忧如果她真的侥幸活到了来年春天，会不会被大卫舍去换村庄安然。“村民们应该不是被送去祭炼了，这分明不是同个时空中发生的事，就像我，也并非此处的人。”

茶花低着头低声说着。大卫柔和地回应：“放心吧，我们会一起救出村民的。而且我也不会把你送到那只鹿那去，如果没有你，恐怕是救不出村民的。”

茶花的眼睛盈盈一亮：“真的吗……”“你来之前，村庄就已经灾难深重，数年欠收，人人都单凭着一口仙气吊着，你来之后，雪鹿天降，大雪封天，我又连连陷入梦魇，还托你的福第一次走进了森林深处，要不是有一，我恐怕这辈子都走不进那个隐匿在森林深处的永安山，还梦闯另个时空。这一切，都未免太恰巧，太蹊跷了不是么?如果说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那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可是如果你就是这一切的关键，只要在你的身边，或许就可以有解谜的办法。”

茶花听懂了他的逻辑，但其实只关注了他的语气，让茶花心生感动，“谢谢你了大卫，也许这一切都还不算太糟。”

她微笑道。一这时才迟迟开口，“茶花姐，大卫哥，我要回去了，如果主人知道我在外面游荡，又要打骂我了。”

“那你快回去吧，有机会不要忘了来看看我们。”

“嗯。”

也就是一转身的功夫，出了门的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只人面虎兽，你是在那里识得的?”“你之前昏迷不醒，我本是要去南面悬崖一看，却不想听见森林中的兮兮呿呿，我便设计把他抓了，他受了伤，我就要挟他想活命拿财宝来换，才有的他引我进山。”

“嗯……你不觉得他的出现有点奇怪吗？我陷入梦魇之际，他正在森林之中盯梢。而他的栖居之所，又正在永安山之中。”

茶花愕然。有点幡然醒悟之感。虎人是虎，但是兴许他并不清白。这一来二去之间，虽是生了信任之感，可是这天下，从来没有一仆二主能忠心的。“也许他并不可憎，但是他应与幕后之人有所联系。我们还是暂且佯作不知，与他周旋。”

茶花点点头。“而且我之前曾经听说过人面虎身的怪物，传说中是叫马腹，性格乖戾、凶猛嗜杀，为何一看上去心智不全，虽有心思，但似孩童？”

“确实……”“而且他为何叫一，而不是自称马腹，毕竟马腹可是个响当当的名头，却叫个不伦不类的’一’。”

“我之前也非常奇怪，为什么一不知自己是何物，他是马腹还是狻猊告知我的。”

“故，会不会还有贰、叁、肆……”茶花毛骨悚然，也许一并非一，而是“壹”。他心智不全乃是灵智不全，魂灵分裂所致，而之前茶花质疑过的他凶神恶煞的主人为何要养这个胆小怯懦的废物，如今看来也不言自明了。他的主人养的并不是壹，而是壹背后的真“马腹”。如果真是这样，那情况就愈为不乐观了，对付一个天真可爱稍有狡黠的“壹”尚且不易，那对付接踵而至的“伍陆柒捌”不更是为难。“之前我去北部祭坛的时候，那祭坛雕的龙纹真的化龙而飞，唇齿生风，血腥弥漫，想必那里也有腌臜。今日你稍作休息，明日我们一同再探。”

“好。”

茶花应下，听了话地躺下盖上了被子御那初秋霜寒，可是她的心思却久久地在徘徊。关于所谓的永安山、北部祭坛、消失的村民和大卫消失的记忆，这桩桩件件之间究竟有怎么样的更深的联系呢？卫斯理和大卫是什么关系呢?如果是前世今生的戏码，可所谓的“前世”并不在当前的纪年史册上，甚至于说，这里是个前无古人、没有历史的时代，而这里除了深林便是稀少的村民和漫无边际的自然地势，毫无改造的迹象可言。这么少的人……难不成是史前?可与史前又不同，以大卫为例，这里的人应当有相当的文明，言行举止尽周正合理，虽衣着朴素，吃住简单，但是自有规法，流畅怡然。如果森林深处、永安仙山住着的真是所谓仙人，那村庄里住的村民，又真的只是村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