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回过头，只能看见一名青年身形挺拔地站在门口，阳光从他的背后照射进来，将他的面容尽数隐去。可即便如此，她依旧可以从这个人的姿态中感知到其冷峻的气质和揶揄的表情。“臣孟无卿见过长公主。”

青年往前走了几步，也走出了阴影，一张熟悉于记忆又久违的脸庞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孟大人。”

李婉点了点头，随后不解地望向钟实。“怎么今日不是孟昭来？”

钟实显然也很意外于孟无卿的出现，他先是看了李婉一眼，示意她不用担忧，随后向孟无卿问道。“叔叔昨天扭伤了脚，今日行动不便，知道我就今天要进宫，就托我替他跑一趟。”

孟无卿解释道。钟实听了，应了一声，转而又向李婉道，“臣本来与孟昭孟大人约好了，今日将几本书借给他，结果……”他有些尴尬地看了孟无卿一眼。“无妨。”

李婉曾听说过孟昭的名字，知道他也是孟氏一族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因为孟氏与温氏本就是同气连枝，自然心中不再有芥蒂。“那就请公主稍候，臣去取了书给孟大人。”

钟实说完，转头就去了书架那边。徒留下了孟无卿和李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之前在方府，得孟大人相救，还没来得及道谢，如今就一并谢过了。”

李婉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那眉眼、表情都显得不够惹人亲近，然而她总觉得这个人并不坏。“不过是顺路经过，顺手帮个忙的事情，公主不必客气。”

孟无卿不以为意地说，“反倒是今天，公主应该谢谢我才是。”

“哦？”

“公主与钟大人聊天聊得太过投入，浑然不知门外会不会有人经过、会不会有人听到，实在是太不小心了。若不是我到得早、若不是我一直听着，说不定你们就有把柄落在有心之人手中了。”

孟无卿说得一本正经，将自己偷听的事情描述地仿佛是在助人为乐一般。李婉听了，竟不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将各种情绪化为一抹苦笑，“孟大人本可一来就提醒我们……”孟无卿摇了摇头，“一直听钟大人说，长公主聪慧、颇得其母真传。臣一心想要试试真假。”

“结果如何？”

“不尽如人意。”

孟无卿笑着摇摇头，“长公主看了许多书、知道许多事，但亲身实践的太少，到底差了那么点。”

说完，他也不看李婉的反应，站起来朝着钟实走去。李婉望着青年挺直的背影，带着一股名门贵公子们所没有的杀伐果断之气。如果是别人给她这样的评价，她或许还会反驳几句。但是面对孟无卿的质疑，她竟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连自己都找不到原因，大抵是这个人本身的经历就太具有说服力，毕竟当下能放下士族的骄傲从武的人少之又少，能成功的更是凤毛麟角，孟无卿所遭受的波折绝对比自己多得多。“公主，阮贵妃那儿传来消息，三公主被贵妃禁足了。”

等到李婉回到清心殿，就听到花奴如此禀报。“是为了三公主宴席上的那一出？”

李婉问。“是。”

花奴应道。“陛下也不说什么吗？”

“听说三公主当天从御书房回来后，陛下看起来也不太高兴。”

李婉听了，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如果真的按花奴所说，那么李姒和李瑁的谈话显然是以失败告终。甚至，以李瑁那多疑的性格，已经怀疑这是阮贵妃一手策划的也不一定。归根结底，李瑁作为帝王，可以忍受宫妃和子女为了自己的恩宠争风吃醋，却不能容忍有人试图联合自己的臣子为个人谋取更大的利益。阮氏和方氏若真的合作，将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如此看来，接下来阮氏将会受冷落一阵子，恐怕其他妃嫔们正在自己的宫中笑得肆意。然而，这一切和李婉都没什么关系，她照旧跪经、抄经，一派认真又虔诚的模样。直到又过了一个月的时间，李婉竟然在清心殿中见到了据说已经有孕的曹嫔。曹嫔此人在后宫并没有多显眼，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世都可以说是平平。但是偏偏她的运气不错，被一再提拔晋了嫔位，如今也算是一宫之主了。如果她能诞下一子半女，未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可如今，李婉看着跪在佛像前的女人，只觉得她面色灰败、毫无生机。“长公主已经为先皇后祈福几个月了，可有成效？”

听见李婉的脚步声，曹嫔并不回头，双手合十望着佛像，缓缓说道。“祈福讲究的是心诚，成效如何还要看佛祖的意思。”

李婉提着裙摆，在自己的位置上轻轻跪了下来，弯腰拾起了佛珠，又打开了经书，翻到昨日看的那一页。“若是临时抱佛脚，不知佛祖是否会一视同仁？”

曹嫔继续问道。“这……还是要问佛祖。”

“恐怕，妾等不到佛祖帮忙的那一天了。”

“曹嫔此言差矣，佛祖从来不会帮谁的忙，真正能帮到忙的，只有人自己而已。”

“公主！”

曹嫔听完这一句，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只见她跪着挪动到了李婉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臂，涂着红色蔻丹的细长指甲纠得李婉生疼，“公主，这一回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娘娘……”孟姑和花奴在一旁将曹嫔拉开了些，然而那指甲掐在皮肤上的痛感还在。李婉皱着眉看向曹嫔，女人的妆容在挣扎中显得有些凌乱，但她却完全不在意似的，一双眼紧紧盯着李婉。“曹嫔为什么找到了我？”

“公主，我病了。”

曹嫔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才重新凑到了李婉的面前，“和先皇后一模一样的病。太医说没什么，只要休养就可以，可是我知道……我知道这一定是有人要对我下手！”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那是下意识想要保护腹中胎儿的动作，当年温琰也时常如此。如此想着，李婉警惕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她扶着曹嫔站了起来，去了偏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