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加件披风吧,倒春寒。”
秦婉拿着黄锦缎披风,微笑着走到沈月华面前,她给沈月华披上,道,“绿衣姐姐昨儿睡得晚,不如奴婢陪您去吧。”
她刚得了许鸣的指示,要尽全力查清沈府内大齐的探子,尤其是跟沈月华接触多的。成天圈在馨院也不是事儿,秦婉把心思打到了灝远轩。灝远轩是沈天赐的院子,平素一般丫鬟是进不去的,馨院里也只有绿衣红裳有这资格进去,秦婉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沈月华偏过头,绿衣果然顶着一双黑眼圈:“你做针线了?”
“是呢,秦婉教奴婢的。”
绿衣喜滋滋道,“原来奴婢不仅会拳脚,针线也是不差的,秦婉昨儿还夸奴婢了呢。”
“去休息会儿吧,仔细熬坏了眼睛。”
沈月华想了想,“叫红裳来。”
秦婉一顿:“红裳姐?”
沈月华道:“少爷喜静,他的东西一般人都碰不得,红裳和绿衣终归知道得多,稳重些。”
这是拒绝了秦婉的提议。秦婉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委屈:“奴婢知道了。”
沈月华笑笑,她虽然比较信任秦婉,但能进沈天赐院子的人都必须要经过沈天赐的全方面调查,灝远轩其实已经渐渐变成大齐探子网的中枢了,一点儿都马虎不得。走到灝远轩,沈天赐亲自在门口等着。“姐,葛先生刚得了一点好茶,特地烹好请你来喝。”
“早就听说葛先生的茶艺出众,这次总算有机会品一品。”
沈月华和沈天赐一同走了进去。二人到了书房,果然茶香四溢,让整个书房的格调提高了不少。葛先生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放着三盅银针白毫,茶在杯中,白云疑光闪,满盏浮花乳,芽芽挺立,蔚为奇观。三人分别落座,屏退下人。葛先生捋着山羊胡优哉游哉地道:“这小子非得等你来才说,神秘兮兮的,还能是什么大事儿不成?”
“大事。”
沈天赐眉目渐渐凝重了起来,他看向沈月华,蹙眉道,“姐,你可知殿下临走前将萧天留在了府内保护你?”
“萧天?他竟一直在大陈?”
葛先生十分惊讶,审视沈月华的眼神变得奇妙了起来:殿下居然对这女子如此用心,萧天可是影卫里武功最出类拔萃的,难道沈月华会成为大齐将来的女主人?倒是值得期待一下。沈月华眸色微动,没了影卫在身边,顾呈瑜会安全吗?她抬眸问:“他身边有多少影卫?”
“这点姐尽管放心,殿下必定无碍。只不过……”沈天赐沉声道,“萧天自从上次进宫后就再也没回来。”
沈月华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是我回家那日?”
沈天赐眼睛一亮:“姐知道?”
难道那天许鸣追的人是萧天吗?沈月华将思绪理了理,问道:“天赐,我需要你把萧天在宫中的行踪都告诉我,包括他做过些什么。”
看着沈月华冷静的模样,葛先生边捋山羊胡边点头:确实有一国之母的风范,这一点倒比宜婷郡主合适。沈月华听着,眉头慢慢蹙起,头脑中却越来越清晰,原来萧天竟在暗中帮了她这么多。如她所料,许鸣果然只是想不择手段地接近她,若不是萧天的阻止,恐怕圆玉公主的死就能让她出不了皇宫。看来应该是那日萧天露出马脚被许鸣发现了,八成他也落在了许鸣的手里。“若他被许鸣擒住了,会如何?”
沈天赐和葛先生的脸色同时一变,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是我的疏忽。”
沈天赐懊恼道,“我原想着他大概是在宫中被其他小事给绊住了,直到联系了宫里的探子后才发现,他竟是消失了这么久。”
沈月华在他们的表情上瞧出了端倪:“许鸣会杀了他?”
沈天赐紧紧地攥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生不如死。”
“要救他!”
沈月华虽然跟许鸣接触不多,但也听说过很多关于此人的事。此人老谋深算,总是笑意盈盈然而心中害人的伎俩怕是层出不穷。葛先生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救不了了。”
“这是为何?”
沈月华忍不住站了起来,“我们想法子,一定能把他救出来!”
沈天赐的面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姐,落到许鸣手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救回的。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件事告诉殿下,把萧天所知道的一切痕迹迅速抹平。”
“对对对,要假设他已经背叛,绝不能牵连到其他人!”
葛先生也终于有了力气,连忙打开书房里的暗阁走了进去,开始思考对策。茶水已经凉透了,沈月华捧在手心,觉得沁凉一片。她慢慢地将茶盅放下,不发一言,转身往门外走。沈天赐忍不住道:“姐,你……不要意气用事……”“顾呈瑜会来吗?”
“姐……”沈月华平静地扭过头看了眼沈天赐,嘴唇微微动:“按照你们的计划走,不要让其他人再陷入困境。”
沈天赐声音拔高,走到她面前道:“姐!一意孤行只会害了你自己!”
“不知不觉地,天赐也长大了。”
沈月华微笑地看着沈天赐,她没法儿再摸他的额发,沈天赐已经长得比她要高出一截了,“你思虑周全,那些命令都是正确的,还有两个月就春闱了,不能耽搁。”
沈天赐继续劝她:“姐,许鸣这个人深不可测,凭你一人之力是不能跟他对抗的。”
“我知道,我不会。”
“嗯……”沈天赐总觉得惴惴不安,但沈月华太平静了,不论哪里都和往常一模一样,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沈月华笑了笑:“娘还怀有身孕,爹一个人撑一个家,你还没做官,姐怎么会莽撞行事呢?天赐知道的,姐最重视你,最放心不下爹娘。”
这一番话彻底打消了沈天赐的顾虑,他松了口气:“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会永远对爹娘好,会保护他们。”
沈月华脸上的笑颜愈发灿烂。不知道沈天赐的亲生爹娘是谁?小小少年便展现出这么高的天赋,确实是稀世之才。她相信沈天赐,即使有一天她出了岔子,沈府也会在沈天赐的羽翼下安然无损。“明儿一起去给娘请安吧,我在馨院等你。”
“嗯!”
沈天赐颇为孩子气地使劲点头,天知道,沈月华那声“最重视”就像一块最甜最甜的蜜糖,让他心里充满了阳光。从灝远轩出来,天朗气清,沈月华决定去花园里走走。红裳奉上一个手炉,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沈府的花园虽小,但景致也是不错。月洞门前,一簇一簇的迎春花盛放,金灿灿的,清香扑鼻,倒是有一种淡雅的气派。沈月华还没踏进花园,就看到沈星零正园子里起舞,跳的还是那曲《醉鸳鸯》。沈月华厌恶地皱皱眉,但她怎么会因为沈星零而退了?“大姐姐!”
沈星零跳得浑身热乎,鼻尖还有一点薄薄的香汗,她笑吟吟地走向沈月华,娇声道,“大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园子里看妹妹练舞?”
沈月华很诚恳地道:“若是早知你在此,我便不会来了。”
沈星零的笑脸一僵,转瞬后继续笑道:“大姐姐真是会开玩笑,妹妹也跳得累了,不碍着大姐姐赏景,这就走了。”
她微笑着福了福,披上丫鬟递上的披风,婷婷袅袅地扭腰走出园子。“大小姐也太欺负人了!”
沈星零的贴身丫鬟桃红撅起嘴。沈星零银牙紧咬,没有搭腔,但心里毒水乱喷:就快了!就快了!沈月华……我让你哭都找不到坟头儿!此时在花园里,红裳道:“小姐可还记得舒大人?”
“你说。”
沈月华知道红裳一般不说话,但只要她开口肯定是有重要的事。“年前,舒大人升了吏部侍郎。”
在宫里没有过多关注舒良俊,他果然跟上一世一样,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吏部侍郎的要职,看来是从锦州回来了,接下来会有行动吗?沈月华问:“和四小姐有关?”
红裳点头:“奴婢听凉秋说,四小姐私下和这位舒大人过往甚密,还通传过不少信函。除了帮忙递信的凉秋知道外,连玉姨娘都被蒙在鼓里。”
没想到笼络了凉秋,竟是这样一步出乎意料的好棋。沈月华笑道:“无妨,暂时让她先得意吧。”
红裳又点了点头,安静地陪着沈月华赏景。其实沈月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还顾不得想沈星零的事。原以为重生后的生活一定会所向披靡,提前预知了所有人的结局,只要复仇就行。但因为要保护沈家,她不仅卷入了夺位之争,还与顾呈瑜和许鸣都纠缠不清,现在的每一步都危险得很,稍一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她从来都不是冷血的人,只是有些孤傲冷清而已。所以陷入绝境的萧天就像一根横在她心里的刺,让她寝食难安。现在的每一时每一刻,萧天都在经受地狱般的煎熬,但他所倚靠的大齐却将他当做了弃子。沈月华并不是在谴责沈天赐他们的做法,毕竟这才是最理智最正确的行为,不过她还是想知道,如果顾呈瑜在这儿,他也会弃之不顾吗?天边的云奇形怪状,天蓝得不像话。“回去吧。”
沈月华转身,红裳静悄悄地跟在身后。她今天梳的是单螺髻,缠丝点翠的金步摇仿佛盛着日光,灿灿夺目。一阵风起,怪冷的。但就在这倒春寒的凛冽冷意里,有一个人,带着他的属下,正从远在北方的大齐飞驰而来,他有一种预感,她在想他,她渴望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