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四季如春的京都城依旧四处繁茂,绿意盎然。秋实的胭脂店重建接近尾声,新院子也搬进去住了小半月时间。她本也不打算重新开张,只想安静一些摆个酒席做个大一点的活动继续营业,谢居安这顽皮的小伙子总想着搞点大的动作,在这天晚上安排了比较隆重的节目,开了个奇怪的叫价拍卖的大型活动,其中几种品相好的胭脂被喊到了天价,这一天的胭脂销量就相当于半年的收入了。隔日一早,秋实提着水果篮子坐上马车去山庄找谢居安喝酒。路上的时候,遇到了井危才从军中回来的马车车队。井危高升四品之后,外出一段时间回来就在军中谋了个副将的位置。人都说是闲差,可井危每日都去军中练兵,两三天才回来一次。这日早上,正好回来遇上秋实的马车。秋实想让开叫人家先过去,不想这马车帘子被方苦给撩开了,跟在方苦身后的还有这几日为了给井府的人解毒而累到快要吐血的田药。田药嘿嘿傻笑,“小白老板。”
秋实点点头,不是很友善的问方苦,“碍着你家主人的车队了吗,我已经让步,还想怎么样?”
方苦拱手说,“是我家公子想邀请小白姑娘去马车上说会儿话,正好我家公子也要去殿下的山庄小坐,车里还有赵老板。”
秋实哦了一声,也不是小气的人,之前跟井家的间隙也暂时放在了一边,井危没追究,她也懒得去管,如今遇见了打个招呼自然也不会发小脾气。于是,秋实跟着方苦下了马车,进了井危的大马车里。赵遮帮忙撩开帘子,一脸坏笑。井危还是老样子,只是最近在军中训兵晒的黑了一些。秋实坐下来,低头喝茶水。赵遮说,“最近可忙,昨日的戏台子真是精彩,我为此捧场买了不少胭脂。小白姑娘回头可要好好奖励我。”
秋实笑笑,“多谢赵老板捧场,本也不是新店开张,不想太过张扬,之前火烧的地方我仍然在做修缮,但终究不如从前的房子好,总好像到处都染了黑,所以这生意上我也不是很上心了,殿下非说要我好好打理,没准能做到赵老板这样大的生意,我想着银子够花了,心思也就放开了,所以这生意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就随缘了,不过找老板捧场我也是高兴,待会儿与殿下饮酒,我要多敬几杯才是。”
赵遮哈哈大笑,给秋实倒茶水,眉头使劲挑了两下,给井危使眼色。井危正襟危坐,一身肃然,他有些无奈的轻轻吐了口气,“家里人中毒,我在军中又忙,店里也是紧张,实在脱不开身去你店里,但也希望小白的店能生意红火,万事大吉。”
秋实呵呵一笑,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像能立刻伸手去打井危的耳掴子,“我的生意也全仰仗井府的照顾,别回头哪个老爷不懂事的领着青楼姑娘去我那里闹事找茬,不经意就烧了我的胭脂店,再来一次的话,我可折腾不起了。银子又不是天上掉下来,我的胭脂也不是白来。井府这边不捧场我倒是不觉得损失什么,井府的人没去才正合我意。”
赵遮呵呵尴尬笑了两声,这话不知道怎么从中打断。但车里这气氛剑拔弩张,搞不好要立刻打起来,他也十分紧张。“小白还是伶牙俐齿,呵呵……”赵遮开玩笑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秋实反而是锋芒毕露,“人本事不行,嘴巴也不行的话在京都城就真没有办法待下去了。胭脂店都烧了,丫鬟差点被打死,若非我拼死去找了姑姑回来,那我小白如今就成了真正的孤儿,啧啧……”井危面上不红不白的,可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不是滋味。那日发生的事情,所有细节都知道。但叫他如何做呢?帮忙?帮谁的忙?井府再坏,也是家里人。当年秋家出事井府有错在先没错,可这件事到底如何至今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他母亲枉死,老师冤枉被关地牢,这也都是事实。的确,井府如今做的过分,所以他没插手不是?好在家里人没事,不然这件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其实他比秋实还要痛恨这样的家人,但要看着她们死,井危也是有些不好直接动手的。为此,井危这段时间都在忙里避而不见任何人,也是想叫秋实心里好过一些,叫自己舒服一点。不想,今日见了反而叫彼此都尴尬。但井危不是喜欢逃避的人,见秋实说话还是阴阳怪气,破天荒的说了一句叫所有人听着都不可思议的话,“小白,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对,但你也惩罚了她们,可暂时收手了,以防叫外人看热闹。”
秋实一怔。她手里的茶盏都要捏碎了,这心情就好像被人放到货架子上炙烤,浑身哪哪都不舒服。要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可不知道为何在见到井危这一刻的时候总也提不起怒气跟他闹。总觉浑身都是疲倦,就是这呼吸都带着几分沉重。听到井危这一声道歉,秋实忽然觉得最后一丝怒火也暂时熄灭了。她只浑身无力精神涣散的盯着茶几,脑子一片空白。半晌,她吐了口气,转移话题说了别的事儿,“那姑娘可安顿好了?”
青楼那姑娘过的不如她好,总算现在已经自由,余下的她帮不上,只希望能护她周全。当然,这也需要井危帮忙。井危点点头,“孩子掉了,她说留着是祸害,人暂时也安全,我想过段时间送出城,到时你去送送。”
秋实点点头,心里不是滋味的喝了口茶水,这话题就到此终了。赵遮见气氛有所缓和,又开始装傻充愣傻笑起来,扇子一开,歪着身子靠在软枕上说了几日后的宴请。“丞相长子开的酒楼,我们不能不去,井危你觉得呢?小白可收到请柬了?”
丞相的长子侯爷朱燕,在京都城是个出了名的买卖人。家父在朝中为官多年,一直处于中间派别,谁都不得罪,也没什么可靠的人相信。他的独子朱燕却是个不容易忽视的人物。听说手上养了不少厉害的高手,这人做事也不低调,可从来不惹事,也不闹事,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也叫人不得不在乎。上一次谢居安就因为他的茶楼开张,特意开了饭局在秋实的胭脂店对门请客,邀请了京都城众多官宦家的少爷公子,为此才能那么近距离的见识秋实的风采。秋实倒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听说,当年秋家出事之后没多久,丞相才稳坐如今位子。都说此人是中间派别,不投靠太子也不与皇帝亲近,不巴结不奉承。可他家那个侯爷朱燕的酒楼里摆着秋家的传家宝就有些叫人耐人寻味了。秋实呵呵一笑,“请柬我早就收到了,特意邀请我前一日过去住,说是女眷都有节目,想叫我弹琴。我这手指头做点胭脂水粉还行,弹琴是真不行,打算推了的。怎么,你们都要过去?”
井危提着水壶手背试探了一下水温,倒水给秋实的时候故意掩了手背,怕茶水溅出来烫了她的手,解释说,“大可不必,那人喜欢热闹,也喜欢看人出糗,你初来乍到,免不了为难你。当日去就可以。想过去吗?”
秋实笑笑,故意避开了井危的好意,“我同殿下说好了,我们一起提前过去,热闹热闹也不错。”
井危嘴角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呆了片刻哦了一声,有些不自然放下茶壶的时候眼神也在秋实脸上躲闪。看的赵遮这一颗心就跟被人拧了一下的难受。“哈哈,那我们就提前过去。井危,你也该多认识认识人,以后打算在朝中多走动,跟侯爷多接触也不是坏事。”
赵遮老好人一样的劝说。井危微微垂眸,嗯了一声,捏着茶盏,却始终没心思喝进去。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城外,谢居安人都等在外面有一会儿。他忽然撩开帘子,打断了三个人的谈话,阳光一般的脸,看也不看井危跟赵遮,朝着秋实伸手,“小白来,我带你去看看我新培育的荷花,你喜欢的那种颜色,我觉得你用来做胭脂肯定不错。”
秋实也不含糊,手送上去借助谢居安的手劲站起来就出去了,直接约过两个男人,衣服擦着井危的鼻头。直接把两人晾在马车里。赵遮同情的深看了一眼井危,无奈摇摇头,扇子敲在井危肩头上,“哎,媳妇跟别人跑了,你不着急?”
井危没好气瞪他,起来自己先出去,话也没说,只气冲冲一张脸。井危老远看见两个人有说有笑往前走,这一腔怒气就跟这天一样,热火朝天的马上冒烟。赵遮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走啊,看什么看,媳妇跑了。你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男人喜欢就冲,你在军中怎么跟饿狼一样,出来就换了个人?秋实恨的是井家,你跟井家什么关系?”
井危猛然回头冷光扫过赵遮的脸,低声警告,“注意言辞。”
赵遮惊讶的哦了一声,跟着又不在乎耸耸肩,“看你以后怎么办。懒得管你!”
赵遮走出去很远那声音还在远处鬼魅一样飘过来,好似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井危的脑袋上,“你跟井家没关系,记住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