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拦都没拦得住。赵遮下了马车直冲进井府,问也不问,劈头盖脸指着二夫人大叫,什么利益尊卑,什么身份高低,什么辈分大笑,什么礼义廉……赵遮都抛到了脑后。“周……姑姑是我的良人,我赵遮看重的人,你们谁敢欺负了她,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赵遮不让。是,我赵遮这人一向老好人,我对任何人都没戒备之心,跟井危这臭小子这些年,我也都当和事老,我只是不喜欢计较,但不代表我这人好欺负。周姑姑要是在这里受了委屈,我现在就掀翻你们的井府宅院。”
秋实无颜面对三夫人,只一把手死死拽着赵遮的衣服袖子,生怕这小子酒劲上来了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三夫人也是无奈,刚才跟红女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这丫头一点听不进去。但红女也只是闹一闹,是没动手的。周姑姑也在一旁站着,并无说话辩解。这件事怕也就是个误会,等红女气头上过去了就算了。有了身子的人,自然脾气不好,大家伙都谦让。谁知道赵遮这小子冲进来,劈头盖脸一顿乱骂,这件事怕也简单不了了。赵遮怒火烧了脑子,把全部怒气都撒在了二夫人的身上。“我家周……姑姑,嗝……在井家吃了苦头,我就是不让不允许,这次我来,就是要说明这件事,你们谁敢欺负她,就是欺负我。红女,我不管你从前做什么,以后在井府就老老实实做你的井府夫人,整日想着闹事,闹到我的头上来,我赵遮也不是好惹的人,休想在我这里给你摆好脸色。你,嗝……”周婷实在看不过去,走过去一把扯了赵遮的衣服。赵遮也不回头看看是谁,狠狠推了一把。要不是秋实拉住了,周婷怕是要直接摔到地上去。秋实也是生气,一伸手,拍了赵遮的后背,力气也是大,疼的赵遮龇牙咧嘴,哎呦哎呦的大叫,“谁打我,你,小白,你……”秋实使劲使眼色,赵遮眼睛也看不清楚人,只盯着秋实的脸狐疑回头。周婷一脸怒气,尽管戴了厚重的易容面皮,可这眼神还是能看清楚。他猛然一惊,惊吓跳脚,“周……姑姑。”
周婷气的脸色变的难看,拧了眉头,想大叫,想伸手打人,但望着赵遮这副模样,最终也只是无奈叹息了一声,“回去再说。”
赵遮愣了会儿,哦了一声,灰溜溜跟着周婷离开了。秋实断后,尴尬望着三夫人。三夫人也知道周婷身份,在她们听来赵遮用情至深也是正常,但在外人却都惊讶不小。二夫人被莫名其妙警告威胁了一番,脑子有些发蒙,回头望着身边的井追思,呆了会儿问她,“周姑姑,该是四十岁的人了吧?赵遮那孩子……嘶,这是喝了多少?”
井追思也是纳闷,皱眉望着周婷走远的方向,狐疑摇头,“娘,如果您不说周姑姑四十好几的人了,我还以为是个小姑娘,总看着也是奇怪的。”
二夫人呵呵笑起来,“难怪赵遮喜欢上了,就是……哎,这孩子,喝多了。红女啊!”
红女也是被赵遮这架势吓住了,担心的捂自己的肚子,听到二夫人叫她,猛然一跳。她刚要说话,立刻怔住了。所有人望着红女大变的脸色,紧张起来。“红女?”
红女立刻大哭,“不,不好了,我肚子疼,我……啊,血!”
一时之间,不大的屋子乱成了一锅粥。出去找大夫的,又要出去找稳婆的,更有人去找老夫人的,还有人去喊井昂的。井追思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见不得这些,早早被人赶了出去。秋实想帮忙,也被三夫人推了出来。三夫人急的脸色铁青,拽着秋实嘱咐,“叫赵遮那小子老实点,这要是出事,怕老太太轻饶不了他,没准最后吃苦头的还是周……姑姑。”
秋实重重一点头,回头找了秋菊叫她去送信给周婷,这边拉着井叶出来。几个姑娘都在外面的亭子里面等消息。屋子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叫喊。稳婆进去了,大夫也被管家请去了,井昂出来站在门口张望,老夫人也紧张拄着拐杖不肯坐凳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人都出现在院子外面。可时间一点点过去,到底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红女的叫喊声也变的微弱,听的人的心揪的老高。井叶握紧拳头,满手心的汗,“小白姐姐,孩子不会出事的吧,红女也没事吧?”
秋实摇头。对接生她可不懂。但用一些药止痛还是很在行。可如今她参与不进去,也只能干着急。秋实说,“等一等再说。”
井追思安静坐着,低头喝了口温茶。“家里要添丁了,没准是个少爷,到时候井府的东西又多了一个人分,想想还挺刺激的。我弟弟如今在家里读书,做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厉害,真不知道等我弟弟彻底接受井府的生意之后,这才出生的孩子能不能好好长大。”
井叶也痛恨红女,更气愤父亲胡来,但小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井追思这人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当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子是个敌人。这番话听的人浑身直冷。井叶难得的生气主动找井追思的麻烦,“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别在这里说风凉话。知道你这人嘴巴毒,可也别蛇蝎心肠的妖人。”
井追思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挑眉望着井叶,“怎么,你生气了?我说红女跟她的孩子,你生气做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吗?井府男丁少,如今井府全都在井危的手里管着,你一个丫头能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不是给井危打杂当走狗?别忘了,这个井府迟早都是给男儿,我弟弟再不如也是个男儿,是井府的传人,是井府的少爷。”
秋实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她伸手拦了井叶要冲上去的手,“二姑娘,井府的情况我没权利说什么,但我提醒你,如今年月不同了,女子也能外出,更能做老板,做生意,自己当家做出,也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你自己不努力,也别阻挠别人努力,你自己也是女人家,何苦对女人们这般苛刻。或许井叶不能接管井府,可也未必不是能人。”
“呵呵,怎么,还没进门就已经帮着井府的人说话了,小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真跟我哥哥成亲了,成为了井府的媳妇,你觉得你能对得起你们秋家吗?哈哈……说来也是可笑,你多厉害多本事,到如今还不是什么都没做成,秋季还是那个家破人亡的卖国贼……”“啪!”
秋实的巴掌向来拍的又快又狠。井追思这人几日不打,嘴巴欠揍,实在叫人恨的牙痒痒。她坐在石墩子上一动不动,只满眼愤怒望着秋实。秋实轻松的望她一下,“二姑娘,女不肖,母之过,今日我就替二夫人打你一次,不服气大可去告状现在还手,我不惧你。你整日泼辣,嚣张跋扈,我忍耐你,但不代表我小白就可以一直忍耐你,今日一巴掌就当做是教训你,记住了,记住这个疼,别以后嘴巴毒蛇一样乱说话,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想清楚。”
井追思不敢还手,但多想一刀子刺过去。她恨极了秋实跟井叶。最终,井追思呵呵一笑,随意擦了一下脸,低头继续喝茶。时间又过去了,院子里仍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红女的呼喊声也渐渐停息。老夫人实在等不及了要进去,被井昂抓了手拦在门外面。“娘,您见不得血光,还是等一等,马上就好了。”
“哎,儿子,娘盼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再次盼来了孙孙,我岂能不担心,我……”屋子里猛然传来孩子啼哭。“哇!”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老太太眼含热泪,紧张往屋子里面走。三夫人笑着抱着才擦洗干净的孩子出了来,身上裹了简单的棉被,两条藕断一般的小手臂在空中乱抓。“是,是……”老夫人紧张追问。三夫人笑着说,“是个小姑娘,咱们院子又多了小孩子了,真好啊,娘,您瞧瞧,跟红女一样浓眉大眼,您瞧……”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里被人敲碎的冰碴子,咔咔裂开了。她呵的一声冷笑,“有什么用,一院子的丫头,有什么用?晦气,晦气!”
老妇人一脸嫌弃,头也没回的走了。“娘,娘,您等等,娘……”三夫人要把孩子递给井昂瞧瞧,井昂眼睛没落在孩子身上转身跟上了老夫人。“娘,孩子还可以再生,我们总会添男丁,您别伤心啊,身子要紧。”
老夫人连声叹气,可惜的说,“那穆楚的孩子肯定是个男丁,我找人算过了,你啊,你不争气,不争气,这红女没名没分,孩子留下来我们养,回头你想个法子把红女给送走。”
院子里回荡着老夫人的唠叨,听的在场所有人眼神惊恐,表情惊吓。三夫人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低头捏了一下孩子的小脸颊。“你啊,何苦这么着急出来,如今……如何安顿你?”
二夫人哈哈大笑从屋子里走出来,“老三,你喜欢姑娘,我看你养着不错,我这边要照顾红女可腾不出手来。这丫头也是吃了苦头了,好在年轻,马上还能怀上。来人啊,去准备点吃的送进来,这屋子收拾了,改日叫红女搬了那边的院子住着。”
那边……秋实回头望了一下。湖水对岸,哪里有正儿八经的院子,不就是柴房跟杂货的屋子吗?那里能住人?不如把红女送走,或许还能活着。井叶气的跺脚,“不是人,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