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军营。井危坐在软枕上,面前放着又飞来的三只白鸽。白胖白胖,显然在赵遮那里被喂养很好。只是,脚环上拴着的东西又一次不见了影子。他似乎能轻易闻到那里的东西上仍然留存着属于秋实身上的味道。秋实该是担心坏了,才主动送这么多东西过来。井危深深吸口气。面前跪着的向左大气不敢出。向右深夜溜过去打算头偷了东西回来,谁知道人还没过去被井危的人按住了,现在还绑在外面马圈里。向左说,“将军,这件事……是我唆使。我……”井危摆手,有些不耐烦。他不是生气向右自私行动,而是担心这鸽子带来的东西丢失。他多了解秋实。这人嘴巴硬心肠软。就是担心死了也未必会真的写什么缠绵的信函,所以这信函上该是也没写什么,但绝对送了她的胭脂过来。井危说,“几时了?”
向左愣了会儿,才回答,“辰时了。”
“对面的信使可回去了?”
“将军之前说暂时扣押,人还在军帐里。”
井危点点头,盯着白色的鸽子紧紧拧了眉头,在心里好好的把秋实的样子描绘了一番,起身说,“鸽子养好,通知信使,我们中午动身。”
他要去亲自赴约。向左大惊之后重重点头,“是,将军,我这就去准备。我们带多少人?”
“不必,我自己去。”
向左惊愕抬头,“将军。”
井危摆手,什么话也不想说,只随意抓了早空了的香囊在手心上,“出去吧!”
……赵遮醒了酒,望着屋顶发呆。周婷倒了温水给他,顺带着给他翻了个大白眼。赵遮嘿嘿傻笑,“我,我……我是不是……”“是。”
周婷十分无奈。“那我……”周婷摇头,“你这样叫我很为难,我怕我的身份都要被揭穿,到时候如何保护秋实。赵遮,外边的女子不多吗,花卉楼的姑娘不好吗,你喜欢的茶楼重开了,像穆楚那样的姑娘也多的是,为何偏偏是我呢?是我也就算了,为何要闹起来。我早说过,我们之间没可能,你怎么就听不懂?如今可好了,被揪了尾巴,我看回头你如何圆说,这件事怕是会麻烦。”
赵遮理亏的望着周婷,一张脸都是愧疚。“我这就去井家道歉,我那是喝了酒,随便找个理由总也说的过去的。”
周婷哼了哼,最后把酒壶往赵遮跟前放下,碰的一声。酒壶的盖子也要被弹出去。惊的赵遮一脸白霜。“喝,继续喝,喝死算了。”
赵遮嘿嘿继续傻笑,抓了自己的后脑勺,“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周婷说,“赵遮,我们没可能,我周婷是个娼妓,我卖身,我卖艺,我做尽了坏事,换做从前这是要浸猪笼的,就算我被哪个有钱的公子养在家里,这一生我都无法回过正常人的日子。我周家欠了秋家的,我必须还。秋实保护我,我不能坏了她的事。”
赵遮不服,自己当初做生意也的确拿了井危不少好处,可自己就不能过自己的好日子了?“周婷,秋实也不想你这样,你有过自己日子的自由。”
周婷摇头,“就算不为秋家,我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谈论感情,你不行,谁都不行,我周婷……打算终生不嫁,你记住了?”
周婷盯着赵遮的眼睛,好似刀子逼迫赵遮一定要听懂她的话,记住她的决定。可赵遮拼死了不吭声,只可怜兮兮的瞧着她。周婷泄气摇头,甩手离开了。赵遮气的头发昏,浑身都无力。呆坐了会儿,冲着周婷的背影大吼,“我赵遮发誓,没你终生不娶,等你等的起!”
周婷也是生气,回头隔空扔了个白眼,头也没回的跑了。秋实在外面的马车里等她,听赵遮大喊,也猜到了周婷在里面对他说了什么。秋实不是不问,而是早懂周婷如何打算,知道劝说不了。可如今,秋实还是要为赵遮说说情。见周婷上了马车,秋实叫秋菊跟车夫慢一些驱车再回家。秋实攥了周婷的手。“有个姑娘,在山里忍受折磨了许多年,活到后来,还是发生意外。之后,那个人活了,带着仇恨跟一身本事回来复仇。在这期间,她走过弯路,也做错过,恨错了人,刀子也差一点刺错了仇家。但都不影响她继续走下去。事到如今,她只想看着当初无意之间救下来的那个可怜的姑娘好好的活着。”
秋实从怀里拿了药水出来,沾在手帕上,一点点擦在周婷易容面皮的角落。脸上皮肤一阵酥麻,冰凉刺骨,跟着,面皮揭开了,一张清纯干净美艳的脸。秋实举了镜子给她。“你看看,你是多大的姑娘,你是周婷,不是周姑姑。”
周婷吃惊望着镜子里似乎早不熟悉的面孔,久久没回过神来。自己不是倾城之貌,但在花卉楼那时候也绝对是一等一的红牌。如今,自己的身份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姑娘。她以为自己会带着这样的身份一辈子。“周婷,你记住了,你还有很多路要走,会成亲,会生孩子,可能会开一家我这样的店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哪怕你不想成亲生孩子,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是周婷,不是周姑姑。”
你该为自己考虑,不要为了别人。而那个别人就是她秋实。周婷呆住了。她好像真的没计划自己的将来,一点都没有。她低着头,望着自己还细嫩的手,心里难过的针戳一般。她忍不住低声哭起来,“秋实,我……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秋实拉了她的手,“你的命是父母给的,是秋家害你至此。周家能有今天,秋家有很大的责任,如果我知道更多从前的事情,或许你在花卉楼不会待这么久。是我来的太迟了,才叫你受多了苦。周婷,我救你出来,只想你好过,不是叫你做一辈子周姑姑的。”
周婷呆了许久。秋实知道好话说多了人也会心烦,知道周婷心里通透聪明,话点到为止。她放开周婷的手,重新敷上易容面皮,交代她,“我两日后进宫,你到时候有事去找赵遮,如果实在不愿意,叫秋菊去就可以,切记要保护好自己。田药会留在这里,吃东西注意一些。回去吧,我去店里看看。”
周婷还没回过神来,手里仍然拎着小镜子。等秋实下了马车,她望着镜子里的另外一张面孔,心口一阵阵乱跳。周婷,她是周婷……店里早上生意还不错,之前预定的胭脂也都取走了,又来了一批新的预定。秋实进来就接到了店掌柜送来的单子。掌柜眉开眼笑,掩饰不住的高兴,“小白姑娘啊,最近生意好起来了,呵呵……我看材料也多了,是否多做一些新品出来,昨日来了几个姑娘非要买胭脂,我说如今不预定买不到,几个姑娘好生跟我唠叨,您看……”秋实也跟着掌柜笑的眯了眼睛。日子再不顺心,只要有银子进账,总也是好事。秋实说,“那就挂个牌子,两日后会多一些新品,到时候对外面宣传,去刻字那边印一些单子出来传阅,但数量不能多了。”
“哎,我这就去办。”
老掌柜笑呵呵跑走,留了一屋子的喜悦。秋实坐着继续摆弄胭脂,这时候周岂止走了来。摇晃着扇子,身上总也有‘井危’的影子。秋实恍惚了一阵子,“周老板可安排好了日子?”
周岂止笑起来,自己不客气坐在了凳子上,翻开了茶盏喝起来,“小白,我这边只约了几个同行,到时候你可要过去才是,虽然人不多,也要聚一聚,同行之间平常是冤家,关系到彼此生计也要抱成一团。你可通知了赵老板?”
秋实点头,“倒是说了,可不知道去不去。”
“没关系,我相信赵老板会给小白姑娘这个面子。”
秋实问他,“日子定了吗?”
“呵呵,我左右思量了许久,最后决定了日子,觉得最近这几日比较合适。”
周岂止呵呵一笑,扇子刷的开了,在心口前轻轻摆动,然后冲秋实甜蜜蜜的眯了眼睛,“就在两日后。一定要去啊!”
秋实差一点没崩住脸上的怪异表情,但还是笑着应了下来,“好的,可是在晚上?”
“不不,两日后的两日,连续两天。”
秋实哈哈大笑,“那可太好了,许久不曾这样饮酒吃饭,真是好事一桩,到时我一定去。”
周岂止也跟着哈哈大笑,扇子刷一下又合拢,高兴的站了起来,“那就不打搅小白老板做工了,两日后再会。”
望着周岂止渐渐走远,秋实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最后变成了冰刃,锋利的要吃了人。她气的扔了手里的花枝,“混蛋!”
回了店铺的周岂止笑的脸上堆出了皱纹,整个人懒洋洋往软塌上一坐,对那边角落低头贴花黄的女子说,“一切安排妥当,到时候我们动手就会名正言顺。先是赵遮,之后是井危,哈哈哈……好好好,好啊!”
女子哼了一声,随手扔了胭脂,不满意的擦掉了额头上的梨花,回头给周岂止一个白眼,“小子,别忘了,秋实身边的能人也不少,你能算计到的事情人家就算计不到吗?她真要参加你的什么聚会,也未必不会有所准备。”
“你知道什么,我保证她会跳我的陷阱。哼,赵遮,用不了多久,你的玫瑰香坊就是我的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