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冬历城裴府的宅院门前此时停靠了两辆洋车,一个身着军装的年轻人正将两个行囊放进第二辆车里,这已经是最后两个了。一切都已准备完毕,随时都可以出发。“夫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您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再等等吧。”
年轻人听言,等候在车旁。虽被称作“夫人”,可裴染的年纪也就刚二十出头。留着一头清爽短发的她,容貌清丽,身材高挑,且因从小受到书香世家的熏陶,谈吐文雅,气质出众,给人亲切之感。自古才子配佳人,这样美好的一位女子,却嫁给了一个当时雄霸一方的大军阀,就是这样一段让人闻之抱憾的婚姻,裴染却乐在其中。当局者未必迷,旁观者也未必就清。裴染穿了一件深绿的大衣,戴着绒帽,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寒风中,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约摸过了几分钟,天空中渐渐飘起了小雪花,轻轻地吻过她的面颊,再落到地面上与“同伴”混为一体,或悄悄地落在她的衣帽上,静静地依着她。这时第一辆车的车门被打开,一个小家伙跑到她跟前,紧紧地抱住了她。“妈妈,我们怎么还不走呢?”
小家伙刚换牙,说话有些漏风,口齿不是很清晰。说完赶紧捂住了嘴,牙齿也会受冻啊。“妈妈在等一个人啊。”
裴染蹲下来抱住北野沐欢,笑得一脸温柔,用手捏了捏小沐欢红彤彤的脸蛋儿,“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乖乖待在车里的吗?看,脸都冻红了吧。”
小沐欢听笑嘻嘻的,不以为然。言语中虽有责怪,但更多的是疼爱啊。小沐欢笑着,细心地抚去了落在裴染肩上的雪花,小小年纪竟能如此贴心,裴染也是欣慰不已。与此同时,一位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向母子俩走去。男人身上穿的长衫款式陈旧,有着那个年代特有的感觉,留着寸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各处都打理得十分干净,可见其是个讲究人。除此之外,男人手上还拿着一个纸袋。裴染先看到了秦兴,点头微笑以示招呼,又转而对小沐欢说:“欢欢,你看是谁来啦?”
小沐欢疑惑地转过身去瞧,之后便眉开眼笑,一溜烟跑了过去。“秦伯伯!”
小沐欢亲昵地叫了声。秦兴笑应,一下子抱起了小沐欢。“看秦伯伯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边说边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小沐欢。纸袋里装的都是平日里沐欢最喜欢吃的历城小吃,这次带来是当做送别礼的。裴染微笑着走过去,从秦兴手中接过小沐欢。小家伙嘴甜地说了声“谢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秦兴揉揉小沐欢的头发,随即转入正题。“你们打算去哪里?”
“我准备先到行州去,把沐欢安顿好之后再去尚城。”
“你打算把孩子安置在他那里?”
裴染摇头,“我有一个叔伯前几年举家迁去了行州,我可以把沐欢托付给他们先照顾着,等到把尚城的事情处理好了再接沐欢一起去江宁。”
一切裴染心里都有了打算。“嗯,也好。”
裴染回过头来看看身后的大宅子,眼中尽是不舍。秦兴微笑,安慰着说:“会有机会回来的。”
“希望如此吧。”
裴染勉强露出微笑。她自知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危险万分,大战一触即发,自己的性命也可能随时会丢。她裴染这一生没有什么留恋,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沐欢,她还那么小,正是需要自己的时候……可她想不了那么多了,她注定是要欠她许多的。秦兴低下身来为小沐欢擦去了嘴角的糖粉,手法轻柔,笑着说:“欢欢,出门在外可不比在家里,一定要记得听妈妈的话,不能到处乱跑的知道吗?”
“知道!”
小沐欢回答得很爽快。沐欢向来都是个乖孩子呢。“那好,裴染,这一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保重。”
“老师也请保重。”
秦兴与她们挥手告别,目送着她们离去。两辆车在纷飞的雪中就此扬长而去,裴家老宅……终是没有等到那人回来。几日后行州两辆车依次在一处宅邸前停下,宅院的门大开着,有数名家仆和一个老妈子在候着。待到车停稳当了,老妈子微微一笑,缓缓地松了口气,立刻迎了上去,数名家仆紧跟其后。之前的年轻人先行下车来,为裴染打开了车门。“刘副官,一路上多谢你对小姐的照顾了。”
老妈子对年轻人很有礼。“应该的。”
刘副官说完侧身让在一边。“万姨,好久不见了。”
裴染牵着小沐欢的手,小家伙许是有些怕生,紧紧挨着裴染,不敢吱声。“平安到了就好。”
万姨命家仆拿上了行李。“刘副官,你先去忙吧。这一路上麻烦你了。”
即使是对自己丈夫的下属,裴染也表现得很客气。“不敢当。”
说完刘副官就驱车离开了。“小姐这边请。”
万姨引着裴染往里走。这宅邸原是座有些破旧的老宅,但裴染的叔伯是个念旧的人,将它买下,重修过后,也显得有些气派了。进了宅门,迎面一堵磨砖的影壁墙,上面以上好的雕工雕刻着一龙一凤,有龙凤呈祥之意。“万姨,二伯近来可好?”
“多谢小姐挂念,老爷子好得很呢。”
万姨将裴染母子领到堂中,“老爷这时候正在书房会客,吩咐我带你先在这歇歇脚。”
说完命一旁的两个丫鬟去准备茶点。“万姨,您坐吧。”
裴染对万姨不只是客气,还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说起这万姨,裴染自幼丧母,其父又总是忙于报社大小事务,所以还是万姨一手带大的,和万姨很亲。“这是沐欢吧?长得真漂亮啊。”
万姨手上端了糕点,递了去,“来,吃块桂花酥吧。”
小沐欢不接,裴染见状笑道:“这孩子准是怕生。”
“也是,毕竟是头回见嘛。”
“嗯。”
裴染笑答。“昨儿个老爷还在念呢,说这几日的雪下个不停,怕路不好走啊。”
万姨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得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你到了我才安下心来啊。”
裴染笑了,“让二伯和您费心了。”
万姨摆摆手,笑说:“这样说就见外喽。”
正说着,从垂花门里走出来一位富态的女人,正是裴染二伯的正室,身后跟了好几个丫鬟。万姨赶紧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