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遭绑架,后恋人被贬,淳于彪知道姜淑瑶心情糟透了,对自己的怨气也未消,便好长时间不去女工彩画房,傍晚也不再去女工住宿区附近拆除工地寻找姜淑瑶,打算等她的心情好转了再找不迟。这日实在耐不住了,便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彩画区,他要观察观察情形如何。进了画房,他先立在门口观察姜淑瑶在干什么,只见不远处,姜淑瑶正在指手画脚给几个女工讲解着什么,她的面前竖着一尊将军俑,面部涂染了颜色,女工们聚精会神的聆听着。淳于彪感觉姜淑瑶精神状态基本恢复到了从前,喜悦之情油然而生,内心立马烈焰熊熊。正考虑该不该等她讲完了,过去搭讪问候的时候,司马昊领着两个督察进了画房,淳于彪本来因绑架姜淑瑶在司马昊面前理亏,况且司马昊多次训诫他今后要低调、收敛,此时与他在女工画房碰面,有些心虚,急忙主动上前打招呼、问候。司马昊面带嘲笑,待理不理的样子,几个督察也面露怪异的浅笑,等姜淑瑶讲解毕,丢下他一齐聚拢到她身旁,司马昊照例对姜淑瑶赞不绝口,恭维有加。淳于彪尴尬的呆立一会,默默的溜走了。此后,淳于彪一连去了几次彩画区,但奇怪的是,每次去姜淑瑶所在的画房都能碰上督察,而且督察们每天差不多画工们一上工就去了,淳于彪还没游荡到姜淑瑶附近,彩画房里就出现了督察们的身影,直到下工前才离开。有时司马昊亲自带一帮督察过来,磨蹭上一阵子,然后留下两个督察,自己别处去了。刘不歪、王大还有意在姜淑瑶附近溜达,溜达的时候笑嘻嘻地看着淳于彪,分明是在戏弄他,这让他倍感羞辱。有时见督察们赖着不走,自己赌气离开,去别的画房消磨时间,过了好长时间再返回去,督察们仍在那里,搅得他几乎没有接近姜淑瑶的机会,心里非常窝火,却又敢怒不敢言。那回司马昊当着他的面旁敲侧击地说:工程正在紧要关头,严防你的部下勾引骚扰女画工,决不能让范骊败坏风气、扰乱秩序的龌龊剧重演啊!淳于彪是敏感之人,马上意识到司马昊知道范骊不在,自己追求姜淑瑶的成功率提升,故意为难他,想让他再付代价。淳于彪心里骂:真是利欲熏心的小人!他秉性火爆,多次动过将司马昊和四个督察狠揍一顿的欲念,每次产生这种意念的时候,姜淑瑶的影子就在眼前闪现,将他从自我毁灭的边缘拉了回来。他最终服软了,不得不再次动用积蓄,专程去咸阳买了两只青铜天觚、八只银盏全套酒具外加五只玉璜,只给四个督察每人一只玉璜,其余尽数送给了司马昊,此法果然凑效,从此画房里再没有督察的身影,即使来了也不停留,在过道里溜上一圈就走了,而司马昊纯粹无影无踪了。淳于彪从此肆无忌惮了,他几乎每天都来姜淑瑶所在的画房,一来照例先在过道里转悠个遍,老调重弹地说些提醒告诫的话,便呆在姜淑瑶身旁不走了,胡精及兵士们见他们的将军一来,照例溜的溜,躲的躲,不敢搅扰他的好事。淳于彪一边欣赏姜淑瑶的美姿娇容,一边没话找话地与她搭讪闲聊,温存的话是少不了的,但绝不是虚情假意的关心,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姜淑瑶还不知道淳于彪是范骊遭贬的幕后黑手,只是因绑架过自己怨恨犹存,迫于礼节,不得不硬着头皮应酬,但情绪不高,有些无精打采,从始至终基本低垂着头。淳于彪本属性格暴躁之人,却在姜淑瑶面前表现出从未有过的耐性,他小声开导姜淑瑶:“咳,人挪活,树挪死,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知道你已经被范骊迷惑住了,可是你也想一想,人家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又长了个好嘴皮子,前途无量的很。大秦美女如云,如今又远离了你,能靠得住吗,想得现实点吧!”
姜淑瑶克制着内心的反感,和颜悦色的说:“范兄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我也不能见异思迁呀。”
噎得淳于彪一大阵泛不上话来,心里凉飕飕的,再与姜淑瑶说话时,姜淑瑶再也不理睬他了,他只好强压怒火灰溜溜地离开。但以后的日子里,淳于彪依然频繁接近她,甜言蜜语送给她,直到姜淑瑶表现出厌恶的情绪才罢休,气咻咻地走了。姜淑瑶的妊娠反应最终被杨爽发现了。这天在画房干活期间,肚子突然难受、恶心起来,她怕杨爽发现了,慌忙将身子蜷缩在陶俑后,但干呕的时候,被杨爽听到了声音。下工回去的路上,杨爽问她怎么啦,她说闹肚子了,杨爽似信非信。当天晚饭姜淑瑶吃的很少,回到宿舍不一会,又觉得肚子难受恶心,急忙蹲下身子,干呕了一会,又吐出些口水。杨爽见状,马上明白过来,盯着姜淑瑶一惊一乍的说:“哦……你不是闹肚子,是有了身孕!”
姜淑瑶心虚,口里却说:“你胡说什么呀?”
杨爽既幸灾乐祸,又妒意满腔,吓唬说:“哈哈,未婚先孕,将来我看你怎么办?”
说得姜淑瑶心里越发惶恐不安。“你就别往我受伤的心上撒盐了,我求求你了!”
姜淑瑶说完,拎了箫气咻咻的出了屋,顺着宿舍山墙旁的巷道,过了新建的仆舍、劳工宿舍区,来到范骊所辖军马草料场旁的荒滩。天寒地冻,大地万木枯萎,荒草滩自然也一片萧瑟景象。晚霞退去最后一抹薄红,夜幕徐徐拉开,地上残留的积雪变得白中带灰,白雪夹着裸露的枯草,地面斑斑驳驳仿佛铺着脏污的破棉絮。姜淑瑶信步来到军马草料场旁的草滩,曾经与范骊坐过的磐石被积雪包围着,衬得黑乎乎十分耀眼。姜淑瑶站在枯草上,痴痴呆呆环视长势葱茏、绿意浓浓的篱墙,缅想曾与范骊初次在这里相聚的情景,惆怅、思念、忧虑填满心间。她拿起箫,选了首《想断肠》,只轻轻吹了两声,便停住了。望着骊山白雪皑皑的山顶,心里唤道:范兄,你现在在外面巡查吗?那里也很冷吧?别忘了多穿衣服,要照顾好自己。我来草料场这里了,你知道吗?这回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因为我已经怀上咱的孩子了,怀上孩子,感觉每时每刻你陪伴在我身旁!四周寂静无声,附近一声鸟叫,一扭头,发现斜对面的一棵树的枝杈上站着两只叫不上名的鸟,它们紧紧偎依着,其中一只鸟的头钻进另一只鸟的翅膀下面,她看得出神,害怕惊扰了它们,便拎着箫,脚步轻轻地离开了。没走几步,淳于彪骑着马从净缘寺围墙的拐角处走来。“才女的行踪真是变化莫测,想一睹芳容,非得费些周折才行啊!”
姜淑瑶闻声扭头一看,淳于彪已近身前。他跳下马,笑吟吟地望着姜淑瑶,神情显得很激动。姜淑瑶心里有些吃惊发怵,强作欢颜说:“哦,是淳于将军!”
且说且走。淳于彪紧随着她,恋恋不舍的样子,说:“你感觉本将军的脸皮很厚,是吧?”
停顿一下又说:“其实不然,本将军有生以来只在你面前这么表现。……韩副将曾经跟你说过的话本将军就不重复了,希望你不要拒绝幸福。”
见姜淑瑶脚步不停,又说:“别这么着急走呀,本将军还从来没正而八经欣赏过你的箫音呢!”
姜淑瑶勉强地笑笑,故作为难状:“这……实在抱歉,时辰不早了,明天还早早出工呢,俺要回去洗漱安顿,早些歇息了!”
说着加快了脚步,仿佛淳于彪身上带着瘟疫。淳于彪立马皱了皱眉,脸色阴沉起来,跟随的脚步却并未放慢。“哼,不要忘了,你能擅自外出而不受律令的严惩,是本将军在袒护着你!你以为还是范骊的面子吗?他早就凤凰落架完了蛋啦!”
说完又觉得言重了,遂又和颜悦色了,叹了口气说:“我这人很痴情,我喜欢上的人,会念念不忘,会真心对她好的。”
声音很低,好像在自言自语。姜淑瑶沉默不语,仿佛没有听见,只顾匆匆而行。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两个黑影,伴随着马蹄声,黑影迎面而来。淳于彪感觉情况不妙,警觉起来,勒住马,望着姜淑瑶前去的背影,温和地说:“记着多喝水,该歇就歇,当心上火,别累坏了身子,有什么事本将军给你撑腰!”
姜淑瑶似乎没听清他说些什么,扭回头,脚步未停,作揖说:“多谢了!”
加快脚步走去。淳于彪从姜淑瑶的背影收回目光,皱起眉呆立了一会,跨上马踅身返回,发现两个骑马的人消失了,正在纳闷,忽听前面有人说话,四野静谧听得格外真切。“人一旦被鬼缠上,很难摆脱。”
“咱专打缠人的鬼,咱来了鬼就溜掉了。”
……淳于彪听了恼羞成怒,立马意识到是吴天义派人在跟踪自己,干扰自己的好事,心想过去教训教训这两个可恶的帮凶,甚至一气之下想杀掉吴天义,铲除这个祸根,但过后又想起那句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名言,只好忍气吞声,催马回将军署去了。姜淑瑶一进屋门,见杨爽拉着脸,噘着嘴,躺在板铺上呼哧呼哧喘粗气,笑问:“咋又怄气了?”
杨爽说:“香囊再好,送不出去有卵用!”
姜淑瑶一听笑了,瞥瞥撂在一旁的香囊,香囊色彩斑斓,鲜艳夺目,已经绣好了。安慰说:“我以为什么事呢,我帮你转交吧。”
杨爽“霍”地坐了起来,笑逐颜开,问:“真的?”
“放心吧,明天你的吕少谷就能拿到香囊。”
“哪你帮我安慰安慰他,让他想开点,保重身体。”
“没问题,保证转告。”
姜淑瑶说完,拎着木盆出去打水了。杨爽拿起香囊,左看看,右瞧瞧,喃喃自语:“少谷,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把香囊放在枕头边上,就当我陪在你的身边……”……夜晚,杨爽早已进入梦乡,姜淑瑶却心亮如昼,她回想着傍晚在草料场那里淳于彪跟踪纠缠自己,回想着身后出现了神秘的骑马人和莫名其妙的对话,很感激吴天义暗中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