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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喜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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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笼罩着皇陵建造工地。督察署的大门“吱”的一声开了,一个人影幽灵般闪了出来,不声不响跨上一匹白马,接着,白马朝净水弯方向走去。过了净水弯木桥,穿过殿宇建筑群,绕过金封台、宁清园,行至新建的军马圈十字甬道口停下来。范骊朝女工食宿区张望一番,踟蹰片刻,催马折向自己的将军署。到了门前,下了马,低声向守门的警卫兵打招呼:“弟兄们辛苦了!”

守门兵士听出是范骊,赶忙上前迎接。“范将军幸会!”

范骊急忙打手势:“小声点!……吴副将在吗?”

兵士压低了嗓门:“吴副将刚回来。”

范骊说声“好”,径直朝里面走去。此时吴天义正坐在木几前喝水歇息,见了范骊十分的惊喜,又是倒水,又是让座,吩咐勤务兵通知厨房大师傅做饭,甚是热情。吴天义说:“一别三月有余,为弟很是想念。”

范骊说:“是啊,我也同感。警务特别繁忙,又路途遥远,实在是抽不出空回来。”

“那里也督察的严吗?”

“陶品用量大,朝廷工期催的紧,也在赶工,督察署的人监督的不比咱这里宽松多少。”

“哦……你冒着风险回来真不容易。……见过姜师傅了?”

范骊当即一愣,迟疑起来:“先见了见司马总管……”吴天义听了感到诧异:“哦?找他……?”

“听说老虎沟山上出产名贵的补品,我从山民们手中买了些,刚刚送给司马总管。”

吴天义恍然明白:“对,这点破费值得,日后此人或许能在李丞相面前给你说说话呢。”

“咱两想一块儿了,司马总管跟李丞相关系密切,又是驻守工地督察署的督察,说话有分量了。”

交谈间,勤务兵进来禀报说饭做好了,请将军们用饭。吴天义想到范骊还没有与姜师傅会面,就对兵士说,饭不着急,等一会我们过去吧。望着范骊,希望他立刻去找姜淑瑶。范骊却说:“饭好了,那就先吃饭吧。”

吴天义有些诧异,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领着范骊去了后院食堂。饭菜自然十分丰盛,吴天义刚吃过晚饭,只象征性的陪着吃一点。范骊有滋有味地吃着,一面向吴天义介绍起老虎沟陶窑那面的情况来,说自己如何勤恳尽职、如何铁面无情、如何带兵有方、自己轮班期间无一人逃跑等等,说到督察署商总管赏识他、常常褒奖他时,得意洋洋、自信满满的样子,吴天义这才恍然意识到,范骊这次回来主要是给司马昊送礼来了,看望姜淑瑶是顺带,心里疙疙瘩瘩的有些不爽,对范骊滔滔不绝的絮叨厌烦起来,后来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饭毕,吴天义说:“时辰不早了,姜师傅说不定还在老地方等着你呢,赶快去吧,你返回来咱再好好叙谈。”

范骊说:“时间紧迫,见罢她,我就直接回老虎沟了。”

吴天义急不可耐地上前将门打开,好像下逐客令:“好吧,祝你们两顺利见面、团聚。”

一直脚步急急的走在前面,将范骊送出大门外。什么时候窗户上洒满了月光?上面的白麻布皎洁明亮,好像一片刚落地面的白雪。姜淑瑶忽然记起今日已是腊月二十五,春节近在眼前了。瞥瞥杨爽的板铺,上面空空荡荡,隐约听到隔壁的劳工们在说笑,他们也许习惯了漂泊在外的生活,亦或回家的日期为时不远,心里快乐。姜淑瑶突然感到无比难耐的落寞和无聊,将油灯吹灭,走出屋门。天空中,幽蓝的天幕上已有稀稀疏疏的星辰,四野夜色初现。姜淑瑶信步走出女工宿舍区,守门兵士打量着她。“这么冷的天,还要出去吗?”

姜淑瑶说:“还到宿舍西围墙那儿站一站,没事的。”

兵士叹了口气:“请您小心谨慎些,要是遇到不测,我们在范将军面前不好交代。”

姜淑瑶说:“说得有理,在下记下了,多谢了。”

说完,朝前面的巷道口走去。不一会就穿过巷道,来到她多次来的老地方。她立在最边上的砖垛旁,凝望着骊山黑黢黢嵯峨的山体,想着山那面的范骊。范兄,你现在做什么呢?在外面巡查?还是一个人呆在屋里?你已经快三个月没回来了,我知道你事务繁忙,又居人麾下,身不由己。你别担心我,吴副将派人在暗中保护,姓淳于的他不敢放肆。你安心做好你的事务,争取得到上司的赏识,这里司马总管也在尽力帮助你呢,再有七八个月时间就能离开这里了,往后你到了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永永远远在一起相守。你要保重身体,我等着你!……天气很冷,砭骨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刮、针扎,姜淑瑶不时将手捂在脸上、耳朵上,不时手掌对搓几下。忽然传来哭泣声,声音是被微风从男劳工宿舍区方向吹来的,非常模糊,时断时续,只有用心听才能听得到,心情愈加沉重起来。感到越来越冷,身子开始瑟瑟发抖,便转身返回,刚进巷道,忽听足音跫然,本能地折返巷道口,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自己走来。人影很高大,似乎拿着兵器,她立刻恐慌起来,以为又是刺客,撒腿便跑。“是淑瑶吗?我是范骊。”

身后传来男性的语音,声音很低,却清脆有力,吐字清楚。这个声音姜淑瑶太耳熟了,分明是范骊在唤自己,她立即停脚,一瞬间,她竟疑惑自己不是在现实中,而是在梦境里。但真真切切地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她依稀看到了一张方脸盘,看到了炯炯有神的丹凤眼,看到了挺直的鼻梁和宽宽的鼻翼,看到了双唇棱角分明的阔嘴,看到了耳轮分明的耳朵。她一动不动地站着,注视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盼望已久的人。范骊立在姜淑瑶面前,凝望着姜淑瑶,姜淑瑶也凝望着范骊,谁也不说话,只有两个人急促的喘气声。过了片刻,姜淑瑶猛然扑向范骊,偎依在他的胸前哭了起来,边哭边用脑门蹭着他宽阔的胸脯,蹭得非常有力,持续时间很长,仿佛要把自己的头颅藏进对方的胸腔里。范骊丢下剑,张开双臂紧紧地搂住她抖动的身子,搂得非常紧。“事务过于繁忙,我无法如约而来,请原谅!……”因为喘气,因为过于激动,范骊的声音带着颤音,吐字竟有些含混不清。姜淑瑶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范骊,泣不成声地喃喃着:“我知道你忙……你瘦了……瘦了!”

范骊摩挲着姜淑瑶的面颊,说:“你也很憔悴,淳于姣刺杀你的事吴天义派人告诉了我,以后他会加倍防范的,你放心好了。”

姜淑瑶叹了口气:“她是位痴情的女子。”

声音特别小,仿佛自言自语。范骊沉默了片刻,说:“咳,淳于姣的性格过于火爆。”

姜淑瑶痴痴地望着范骊:“吴副将是重情守义的人,你走了以后他可为我费尽了心思。”

范骊说:“是啊,我看准的人没问题。”

姜淑瑶想到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身体的反应,心里喜忧参半,用嗔怪的口气说:“你那回的鲁莽给我惹下祸了。”

范骊一惊:“什么?……是不是怀上了?”

姜淑瑶点了点头,没出声。“唉,我错了,实在对不起你!”

范骊表现得很歉意。姜淑瑶忧心忡忡的说:“你远在老虎沟,将来……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呀?”

范骊想了想说:“司马昊我已经贿赂过了,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淳于彪那面有吴副将抵挡呢,到时候他会派人照顾你的,你只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抚养好孩子就是了。”

姜淑瑶点头应了一声沉默起来,片刻,忽然兴奋的说:“听说明年夏秋之交彩画就完工了,到那时画工们就能离开这里了,不知你还在那里呆多久?”

说着的时候,泪光闪闪的眸子特别亮。范骊并未显出兴奋,而是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停了片刻才说:“哦……工程完工了,陶窑也应该关闭了,和你们离开的时间差不多吧。”

她沉默起来,静听着胸腔里怦怦的心跳。“不知你要被调往哪里,到时候……”姜淑瑶的声音很小,很轻,显得小心翼翼,欲言又止。范骊迟疑着说:“这个……无法预料,不过我在那里的表现已经得到上司们的好评……”姜淑瑶突然声音变小,仿佛喃喃自语:“你能做到忠爱两全的,我相信你!”

说完,偎在范骊胸脯的头贴得更紧了。范骊欲言又止,惦记着老虎沟,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了。姜淑瑶沉浸在无比的幸福里,根本未觉察出范骊不安的神情,依旧紧紧偎依着他。范骊见她如此痴情,也不好意思立刻告辞,只好硬着头皮应酬。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一直默默地、紧紧地相拥着,仍凭凛冽的风在蹂躏着脸颊,鞭打着双手,猛刺着双脚……而范骊只怕回迟了被督察们和他的顶头上司将军发现,心早已飞到了老虎沟,不仅忽略了天气的寒冷,就连拥入怀里的人也毫无感觉。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姜淑瑶感到手冻麻了,脚冻痛了,远处军营、劳工住宿区的灯光寥落了,才松开双臂。范骊也立刻松开手,乘机说:“听说陈胜、吴广起义造反呢,一个多月前太尉府从我部抽调两万五千名兵士增援去了,如今只剩下五千多人,警备力不从心,劳工逃跑的现象频繁发生,朝廷派驻的督察监督得很严,我得早些赶回去了。”

姜淑瑶仰起头,爱恋地望着范骊:“唉,身负朝廷的重任,你早些走吧!”

范骊说:“那我走啦。”

急不可耐地转身便走。刚走几步,突然折了回来,将姜淑瑶紧紧抱在怀里,在冰冷的两腮狂吻了几下,说句“告辞了”,急匆匆走去。姜淑瑶凝望着越来越小的身影,先前被吻的激动和无比的幸福感,霎时变成失落和悲凉,只有脸在发着烫,心在狂跳着。范骊上了一匹白色的马,低声说:“你回去吧。”

姜淑瑶纹丝未动,盯着远去的人影,哽咽着说:“路上要小心。”

“没事的。”

转眼间,人影马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姜淑瑶仍旧痴痴地立在那里,望着深沉的夜幕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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