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八年来你在这些人面前没有半点人样,如今看着他们全跪在你脚边,你是高兴的,对吗?”
她在心里问道。那个灵魂暂时寂静了,算是做了回答。容笙笑了笑,又问:“那你现在,想回到这副身体里吗?”
回答她的是沉默。容笙也没再问,看着面前乌泱泱跪着的一群人,她缓缓抬手:“免礼。”
声音清脆而有力度,既有储君之妻的气度,又没有骄奢之感,这样的分寸不像是才做了几天太子妃的人,举手投足间竟是与生俱来的尊贵。众人站起来,心里却都是说不出来的震颤。最诧异的当属孟湘仪了,她站在容笙面前,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女子,心里已然肯定,这不是容笙。一个人的气质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即便她这些年来的做低小伏状是在忍辱负重,她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气场的。孟湘仪看着容笙,压低了声音:“你到底是谁?”
容笙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用同样低的声音问她:“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容笙,你到底是谁?”
孟湘仪眼神不再假惺惺的温柔亲切,带着那熟悉的逼迫,“真正的容笙去哪里了?”
“为什么我不是真正的容笙?就因为我没有像以前那样一见到你就三跪九叩,还是因为我没有再继续做你听话的狗?”
容笙凑到她的耳边。孟湘仪心里咯噔,一股怒气直直冒上来,她冷笑两声:“看来这么多年你是真沉得住气,从前倒是小瞧了你。你真以为进了东宫你便能做一回人了?别忘了,如今这一切,都是容家给你的,既然能给你,就能收回来。”
容笙笑道:“没忘,怎么会忘呢?当初赐婚圣旨下来,容家小姐们都畏惧太子爷不敢嫁,于是你们把我这个二小姐推了出去。如今既是做太子妃,就要有做太子妃的样子,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匍匐在你脚下讨生活吧?那可是有辱天家威严,是要诛九族的!”
顿了顿,她嘴角的笑渐渐带着挑衅:“你收不回来的,你现在后悔死了,甚至在心里骂容炎阊当初让谁嫁不好偏偏让我嫁,给了我这个出头的机会。你要是能收回来,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跟我讲话了。”
说完,她满意的看着孟湘仪瞬间变色的脸。“好,好,好。”
孟湘仪气得一连说了三个好,要不是那两个太后亲赐东宫的礼教嬷嬷在,她定是不顾这丞相夫人的身份都要撕容笙的。“母亲在跟太子妃说什么,这么高兴?”
容洛瑶走过来,手轻轻搭在孟湘仪臂弯,同时轻声提醒,“母亲,这还在外面,多少人看着呢。”
容洛瑶最了解她的母亲,一看孟湘仪那笑容就知道她此时有多愤怒。众目睽睽之下,外面还有多少人来人往,万一行差踏错,这众口纷纭的也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孟湘仪经此提醒,好不容易才竭力克制住心里的怒火,她嘴角弯弯,眉眼弯弯,后退两步,矮身对容笙行了个礼,道:“太子妃说得对。您看,这在外面也站了会儿了,咱们进去说话吧?”
容笙也笑着点头,“好。”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府里走,母慈子孝,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后面的人不明就里,看容笙跟孟湘仪脸上都带着笑,还真以为这两人相逢一笑抿恩仇,从此就是一家人了。佟玉和方萋萋二人走在一起,忍不住窃窃私语,“看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利益牵扯,谁都是可以放下脸面的,看咱们夫人,如今忌于那‘太子妃’三个字,都肯下跪行礼,还有说有笑的。咱们二小姐呢,需要这个娘家的支持,对一个让她当牛做马做了十多年的嫡母,也是毫无芥蒂,甚至是尊敬有加的。”
“可不是?大家都是聪明人,京城的权贵圈子就这么大,只要相互有益,谁会跟谁过不去?不过这二小姐倒是叫我有些刮目相看啊,这才去了东宫几天,倒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是啊,这次回门虽然还没有跟咱们说过两句话,可我瞧着那气度风姿,竟跟从前判若两人,我还挺不习惯的。”
“也不知是不是那东宫风水养人……不是说太子殿下性情暴戾杀人如麻吗,怎么我瞧着,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啊?”
“谁知道?那年从东宫抬出来的一具具尸体,我可是记忆犹新啊!进去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如花美貌的豆蔻少女,嫁的是当朝储君啊,这京城中最明亮的翩翩少年郎,多少闺中少女的梦中人,她们多骄傲啊,一个个笑得像花一样,可不过一夜之间,全被抹了脖子,那刀口足足有半寸,几乎把头都割下来了,死状那是一个惨烈……”三姨娘回忆起往事,还记忆犹新的打了个哆嗦。二姨娘也脸色惨白,想了想,却又摇摇头:“许是多年过去了,当年心性未定的少年如今长成了血气方刚的翩翩公子,便也没那么狠厉了……”方萋萋看了她一眼:“这话你自己信吗?”
佟玉不说话了。这话她不信,谁都不信,正是如此,她们谁都不愿意把女儿送到东宫去,就把那个没有任何后台支柱的倒霉蛋容笙送去挡刀。深宅妇人不知朝中之事,容炎阊是知道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暗潮跌涌,不愿意把他疼爱的女儿们牺牲给那个即将覆灭的太子,而府中这些妇人们只是纯粹的害怕周瑾恪,于她们而言周瑾恪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二人看着走在前面华贵曳地长裙迤逦曳地、端庄雍容的容笙,竟难得的生出一点恻隐之心。此时走在二人旁边的容芙眼珠子一动不动认真听着她们说话,心里早已是暗潮翻涌,走到半路,趁人不注意,她偷偷摸到容笙旁边。“二姐姐。”
十六岁的少女脸上带着这个年纪的纯真,眸子清澈透亮,“我娘她们都说太子殿下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你做了他的太子妃,同他相处了这么些日子了,他是怎样的人?像娘她们说的那样吗?”
容笙微微侧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