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的争执和冷眼，第二次见面的救命之恩，以及之后种种的明里暗里的帮助，不可否认，裴景铄为我做了很多。而如今，这个男人正因为我躺在床上不敢动弹。他曾经是战场上叱咤的将军，此刻，却只是一个因为我而卧于病榻的痴心男人。我捂了捂心口的位置，看着司马修杰说道：“老师，你问我喜欢谁？你可否先告诉我，真正的喜欢是什么？”

司马修杰静静的看着我，眼神悲悯，像是圣人在怜惜自己的信徒一样。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为师且先问你一个问题，若是有一日，裴晋源和裴景铄都犯了死罪，你有一次机会救他们其中一个，那么，你会救谁呢？”

只能救一个，救谁？我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是熟悉，便问道：“这不是百姓口中，那个问母亲和妻子都落入水中，你会先救谁的老套问题吗？”

司马修杰点点头，说道：“的确如此，这问题虽然很是简单，但是须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此中便是蕴含着选择的意思。”

我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作何解释。裴晋源和裴景铄是不同的，两个不同的人，又怎么能够拿过来轻易的比较呢？这世上能够进行比较的东西，大多都是拥有同等的价值才能够进行对比，便如同这市面上的货物。可是，人是独立的，并不是市面上进行交易的货物，又怎么能拿来对比和选择呢？我只能摇了摇头，无奈的看着司马修杰说道：“老师，恕学生愚钝，做不出来选择。学生以为，这种题是做不出来选择的，人本来便不同于货物，个人有个人的思想，轻易做出来的对比反倒对于他人是一种侮辱。”

我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语罢，有些忐忑的看着司马修杰。司马修杰在我心里是神一样的人，而我刚才的话，却有一点质疑神的意味，思及此，我心里更加不安。没料到，对面的人却忽而笑了起来，他饮尽杯中的酒，笑道：“不愧是我的学生，的确有几分为师当年的风范。”

我微微松了一口气。司马修杰继续说道：“你说的没错，人的确不能轻易的用衡量货物的方法来比较，但其实，这世上万物，皆有其灵魂，也是不能够用凡俗的方法来衡量的。”

我看着司马修杰，有些迷惑，不晓得他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司马修杰叹了一口气，说道：“世间万物，规矩诸多，若是全然按照这些死定的规矩来行事，人生一世又有何意义？锦荷，我初次见你，便觉得你体中灵魂不同于他人，颇有几分风流之气，此次见面，未料到，你竟然也被这些凡俗束缚。”

我愣住了，我着实没有想到，有一日会从司马修杰的嘴里头听到这句话。司马修杰似乎永远都是活在别人眼中的人，他优秀到了令人仰望的地步，他几乎是所有儒生的骄傲。可是，今天，他突然告诉我，要我挣脱这些束缚。我认真的看着他，说道：“老师，你曾说过，世间万物有其规律，若是挣脱了这些，那，这些规则存在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司马修杰静静地看着我，说道：“规则的存在，是为了束缚像我这样的人，锦荷，你同我们都不一样，你有逃出去的能力。”

我心头一震：“老师此话何意？”

司马修杰摇了摇头，淡淡的笑道：“未来若有机会，你会懂得。但是如今，我却是想让你抛弃这些束缚。”

“古人说过，旁观者清，你如今身在局中，自然是看不出来，但是我却看的分明。你心里头的人，是裴景铄。”

我指尖颤了颤，讷讷的说道：“这……我……”司马修杰却不理我，说道：“我晓得你在顾虑些什么，不过是因为晋源是景铄的弟弟，你心里头不舒服，觉得有违伦理。但是，你未曾嫁给晋源，即便是同景铄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

“况且，他人说什么，又怎么能干涉到你的生活？若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而耽搁了自个儿的幸福，才是得不偿失。”

我愣愣的看着司马修杰：“老师……”司马修杰垂眸看着面前的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你会觉得我今日说的话有些激动了，为师只希望，日后你能够明白为师的话，不会因为什么而后悔。”

他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笑道：“锦荷，谢过老师教诲。”

司马修杰笑了笑，起身摆了摆手，往桌上放了几块碎银，说道：“那就这样吧，我这便走了，顺便送你回宫。”

我依言站起来，跟着他往前走。待到了宫门，我们互相告别，他忽而说道：“还有一件事，若是日后，遇上了同我姐姐的事情，不必纠结，这宫里头的事情，我虽未经历，却也知晓一二，原本就是恶人才能生活的地方。我只希望，未来若有可能，念在我的情分上，留她一命便可了。”

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司马修杰挥了挥手，转身向主殿的方向去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夜色深沉，那背影便也因此显得分外寂寥。我脑海中闪过今日种种，又想到司马修杰的话，忍不住攥紧了手指。这朝中的局势，怕是比我想象中还要艰难了。还要多谢司马修杰今日的教诲，若不是他，此刻我还陷在迷雾中不能自拔。然而经他点拨之后，脑海中却是一片清明了。我转身回去，今日已尽，明日还有更多未知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