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荷。”

男子浅淡的声音响起来，让人想起三月竹林清风。我转过身，惊喜道：“老师！”

司马修杰就站在我面前，唇边没有弧度，但是眼底却含着笑意。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看来更是翩翩公子，如松如竹。“老师今日怎么会在这里？”

能在这里见到司马修杰，着实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这份惊喜却让人很是愉悦。司马修杰此人，不知为何，总是给我一种很是舒服的感觉，他是一个智者，这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同智者在一起，一切都会看起来很简单。司马修杰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没想到会在此碰到你，既是相逢，便是有缘，我方才在此自饮自酌，既然遇到了，不如一同对饮一次？”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色，有些担心回去太晚，然而同司马修杰如此对饮的机会不多，我不想如此轻易的放弃，因此甚是纠结。司马修杰笑道：“瞧你这幅模样，可是有什么顾虑？难不成，你此次出宫，并没有得到陛下的批准？”

我微微尴尬，点了点头。司马修杰叹口气：“果然如此。当初最会闹腾的是独孤灵潇，倒是为师忽略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如今也变得如此会折腾了。”

我挠了挠脸颊，不敢说话。即便过去了这么久，但是见到司马修杰，我依然有一种尊重，这尊重使得我在他的面前始终无法坦然自若。司马修杰恍若没有察觉到我的尴尬，说道：“罢了，也算是为师教出来的，既然如此，你的过错自然我也是要担着的。为师也是恰好找你有些事情，你便先陪着我，一会儿我同你一起进宫去找陛下解释。”

听到这话，我顿时激动起来。司马修杰是个人才，而古往今来，皇帝永远都不会对着一个人才下手，即便这个人才是司马家的儿子。既然如此，那么司马修杰的话，独孤离傲至少能听进去几句，这样想来，我的惩罚至少能够减轻一些。司马修杰率先往前走，我跟着他，见到他径直走到了一个小摊子那，寻了一个位子坐了下来。我着实没有想到司马修杰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再这样的市井之地饮酒，在我眼中，准确的说，是在所有儒生眼中，司马修杰都是一个风霜高洁的人，他被奉为圣人，因此众人便认为圣人，自当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哪里是圣人，那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那些真正的圣人，却恰好是沾染了尘世气息的凡人，因为足够了解这个尘世，才能够在红尘之中独善其身，洞观一切变化。想到这一点，我对于司马修杰忍不住更加敬佩。店家过来上了酒菜，一言不发的又悄悄的退了下去，连一点疑问也无，可见司马修杰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师父为何要选在这里呢？是因为这里不会引人注意吗？”

我有些疑惑的问道。司马修杰却是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抿了一口，这才说道：“因为这里的酒好喝。”

我愣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理由。看着司马修杰陶醉的模样，我便也为自己倒了一杯，然而酒入喉咙，除了辛辣之外，并无什么其他的味道，反倒是我忍不住被呛的咳嗽了起来。司马修杰忽而笑了起来：“你之前未曾喝过如此烈的酒，难免会觉得不适，但是只要习惯了，味道还是很好的。”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说道：“老师怎么不早的告诉我，可算是呛死我了。”

司马修杰淡淡的说道：“人世间难道不是如此吗？总有些东西我们无法经历，为师不是神，无法预料到一切，你总是要自己去面对一些看起来很困难的东西，便如同这酒，初次品尝，总是难以接受的，然而一旦习惯了，接受了，这般的烈酒却是人间难得。”

我看着杯中的酒，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老师似乎是话中有话。”

司马修杰说道：“我幼时便认识了裴家的两个兄弟，景铄自小便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性子一直就很沉闷，反倒是晋源，一直被放养着，或许是因为他小，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他的性子一直都很开朗，颇有几分魏晋之风。”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因此，我一直同晋源颇为交好。外人看着他孱弱多病，只有我知道，他甚是风流，才识学问样样不落于人后。也是因为这个，当他告诉我说，他要娶你的时候，我很是惊讶，晋源是一个有些自负的人，他能喜欢上一个人，我很开心。”

我听着，有些尴尬的低着头，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曾经也以为能够一直同裴晋源走下去，可是，世事无常，那时候的诺言早就被一点一点的丢弃了，再也找不回来。我们之间，已经不是王城同太古城之间的距离，而是比那更加遥远，因为心与心已经不在一起了。司马修杰看着我，说道：“我同你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责怪你。锦荷，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认还是很了解的，深宫有多险恶我也明白，今日见到你，可知你还未被沾染，仍旧同当初一样，为师也甚是欣慰。”

“我想对你说的，便是关于景铄。我同晋源交好，但是景铄也是我的好友，他是什么人我很了解，你们如今这般境地，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这是一个死局。锦荷，你是唯一的钥匙。”

他说，你是唯一的钥匙。初入裴府到如今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我面前闪过去，裴景铄同裴晋源的脸交错着在我面前闪现，我回忆着这一切，就好像在看着一场别人的梦，梦里满百般繁华，梦外，却是一地凄凉。我愣愣的看着司马修杰，他一字一顿的说道：“只有你决断出来，才能拯救他们两个人，优柔寡断只会让你们都落入更深的地狱。”

“锦荷，看着我，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头，到底喜欢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