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雯璐一双眼看起来很是平静，完全没有办法将她同前几天去找我的时候那个癫狂的女人联系到一起。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独孤离傲今日的不对劲，这两个人，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一个是雍容无边的一国之母，万人眼中的最登对，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最登对的人不是彼此。这真是一个可悲的事情，枕边人不是相互深爱的人，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今日的事情我绝对便做不下去了。“怎么不说话，反倒是一直盯着我看？”
司马雯璐说道，“苏大人今日过来，总不是为了找本宫叙旧的吧！”
这句话同独孤离傲的话异曲同工，我不由得苦笑，他们都不相信我是来找司马雯璐叙旧的，但是，我却的确是来找她叙旧的。只不过，这个旧事，有些久远，有些，难以开口。“娘娘为何不愿意相信下官是来找您叙旧的呢？”
我反问道。司马雯璐闻言笑了笑：“无论从哪一点看，苏大人都不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我的侍女曾经死在娘娘的手上，所以，娘娘认为下官是恨您的？”
我沉默了一下，问道，“娘娘可是这样觉得的？”
司马雯璐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我看着她难得怅然的表情，笑了笑：“那娘娘可真没有猜错，下官的确是对娘娘心怀怨恨。”
“但是，”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今日下官来此，却不是为了这个，下官，的确是来找娘娘叙旧的。”
司马雯璐一脸不解的看着我，一会儿说道：“苏大人这莫不是来消遣本宫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隐隐不悦，我晓得司马雯璐也是有些生气了。但是，任谁这么说都会生气的。我说道：“娘娘可真是料错了，本宫这次来，说的是叙旧，可真真的是没有骗娘娘。”
“只不过，”我卖了个关子，说道，“娘娘不妨来猜一下下官要同娘娘讲的，是哪一件旧事。”
司马雯璐不看我，她的眼神落在窗外，那里头枯木逢春，俏生生的开出来一朵梅花，甚是好看。“苏大人，你这次来，想必是见过我那个弟弟了吧！”
司马雯璐忽然说道，这次换我愣了一下。她却依旧不看我，只是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这才看到，拿书的封皮上，正正经经的几个大字：金刚经。司马雯璐竟然在看佛经？据我对她的了解，这个女人几乎从来不看这个东西，也向来不信这些个虚无的东西。司马雯璐似乎是料到我心里头在想什么，她低头笑了笑：“你是很奇怪本宫怎么会突然对这些个东西有了兴趣？”
我点点头。“其实也没有什么，”司马雯璐捋了捋耳边的鬓发，说道，“我那个弟弟，哦，似乎，他也是你的老师，修杰应该曾经跟你提过我，就算他不提，你也应该听说过不少关于我的事情。既然如此，那么苏大人就一定知道本宫曾经是有一个孩子的。”
我心头大震。司马雯璐却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时候，我已经嫁给了皇上有些年份了，他成为了皇帝，万人敬仰，自然，我是他的妻子，理所应当的坐上了这个皇后的位子。”
“后来我不小心晕倒了一次，太医过来告诉我说，我有喜了的时候，我特别激动。你看，我爱的丈夫在我的身边得偿所愿，我的家人全都陪着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马上，我的孩子就要出现了。”
“他会是我和皇上的爱情的见证者，我无数次的幻想过她应该是什么样子，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都会一视同仁的对待他们，那是我的小公主和我的小皇子，一直陪着我的老姑姑还特地做了好多小孩子喜欢的东西，我想着，等他们一出生，就能够晓得……”“晓得……他们的母亲是多么的爱他。”
司马雯璐说着，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她的表情那样专注而深情，让我差一点以为，她的肚子里此刻真的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娘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怀中的纸团如同火焰般滚烫，让我想要将它丢出去，彻彻底底的毁了它。司马雯璐却忽而笑了笑：“苏大人是不是觉得本宫很可笑。我知道的，我比你们都清楚，那个孩子没有了，他已经不在我的肚子里头了。”
“我比你们都清楚，小产的那一日，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皇上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唤我，我或许就已经随着那个孩子一起去了。”
我沉默着，世上最深情的便是母亲的心，我毫不怀疑司马雯璐此刻说的话，她是真的有可能会跟着那个孩子一起走的。“说来可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孩子从我的身体里脱离的感觉，就好像是有一双收入硬生生的将他从我的肉里头剜出来，我拼命的挽留，因为我知道的，一旦离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可是我还是失败了，他还是走了。我甚至……都还没有见过他一面……”司马雯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我知道她这样子说，几乎就是将曾经的痛苦重新承受一遍。“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读佛经，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有人说，佛经可以超度亡灵。”
司马雯璐低声说道，“我有时候想，我这么做，是不是也可以为那个孩子指引一下路，他还没有见过这个世界，我担心他会害怕……”我有些不忍的扭过头去。我或许因为红药而恨这个女人，但是当她是一个母亲的女人，我却忍不了去同情她。而后我忽而又想到，裴怀嵇让我做的事情，却是在这个女人身上的伤口再次撒上一层盐。她曾经因为独孤离傲而活下来，那么，当她知道了一切真相，就很有可能因为独孤离傲而去死。